评审团的铜锣被敲得震天响,余音撞在青檀镇灵纹会馆的雕花木梁上,惊得檐角铜铃叮当乱响。
“本届灵纹试艺会魁首——陈墨!”
话音未落,观礼席炸开锅。
几个锦袍少年“唰”地站起,其中穿玄色云纹衫的青年拍案:“不公!
他用素纸画灵纹,连最基本的法器载体都不符合规制!“他腰间玉佩撞在桌沿,发出脆响,”我秦家送评的青铜聚灵灯,用的是三品陨铁,这纸灯算什么?”
陈墨垂眼盯着案上的纸灯。
灯焰已收作豆粒大,却仍在灯身纹路里流转,像活物在呼吸。
他听见自己心跳声比掌声还清晰——这些质疑早在意料之中。
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残卷里,就写着“凡纹破规”四字,而他在扎纸铺里对着亡者遗容练了十年观察,早看透世家灵纹师的傲慢:他们只肯用金铁玉瓷,却忘了天地万物皆可作载体。
周老执事的龙头杖重重顿在地上,震得茶盏跳起来。“魏公子,”他眯眼看向那玄衫青年,“规制?
灵纹师公会的规制里可曾写死载体材质?“不等对方回答,他又转向满场,”再者说,陈小友的纸灯破了十二具三品傀儡,你们谁的作品能做到?
观礼席霎时静了。
方才发难的魏公子涨红了脸,手指攥得指节发白。
他身后几个世家弟子交头接耳,有个穿月白锦服的悄悄扯他袖子:“那纸灯的灵纹波动...确实是二品。”
陈墨抬眼,正撞上周老的目光。
老人眼里的热意让他想起墨纸斋里那盏老油灯——母亲生前总在灯下端着残卷,说“凡纹可证道”时,眼里也是这样的光。
他喉头一紧,将手按在怀中残卷上。
残卷边角磨得发毛,是母亲用线一针一针缝起来的,此刻正隔着粗布衫贴着心口,烫得慌。
“陈小友,”周老走到他跟前,声音放软了些,“可愿随老夫去后堂说几句话?”
后堂檀香萦绕,周老亲手给他斟了杯茶。
青瓷杯底压着张烫金帖子,“凡纹工坊”四个隶字还带着墨香。“这是商会新置的铺子,就在东市最旺的位置。”老人指节敲了敲帖子,“工坊归你管,材料用度随你挑,每月还拨二十块中品灵石——如何?”
陈墨盯着茶盏里的涟漪。
他能闻到周老袖中传来的沉水香,混着纸灯余温里的草木味。
母亲教过他,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
商会要的是凡纹带来的名气,可他要的...是让天下寒门灵纹师都能像他当年在纸扎铺里那样,用最贱的材料画出最活的纹。“周老的好意,墨心领了。”他推回帖子,“但我想在工坊里开个课——教凡纹技艺。”
周老的茶盏悬在半空,眉峰挑了挑:“教?”
“对。”陈墨指尖划过案上纸灯的纹路,“灵纹不该是世家的私产。
用素纸、竹片、甚至陶土,只要找对灵脉走向,谁都能画。“他抬头,目光灼灼,”我要教那些买不起陨铁、用不起玉髓的孩子。”
周老突然笑了,笑得眼角皱纹堆成朵菊花。
他重新把帖子推过去:“这铺子你随便用,教学的事...商会给你出教材钱。”老人压低声音,“你可知方才观礼席上,有三位郡守家的管事在记你纸灯的纹路?
凡纹要是成了,青檀镇要变天。
陈墨捏着帖子的手紧了紧。变天好,他要的就是天翻地覆。
暮色漫进灵纹会馆时,秦无极的脚步声裹着酒香撞进后堂。
这外城来的世家子单手拎着个青瓷酒坛,另只手拈着两只酒盏,发冠歪在鬓角,倒像是刚从花楼里晃过来的。“陈少宗主好兴致。”他把酒盏“砰”地磕在桌上,酒液溅在凡纹工坊的帖子上,“在下秦无极,特来贺喜。”
陈墨垂眼盯着“少宗主”三个字。
这称呼像根细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跳——他从未对外说过身世,秦无极怎会知道?
“秦公子抬举了。”他端起酒盏,却没喝,“我就是个扎纸匠。”
秦无极突然凑近,酒气混着龙涎香扑过来。
他盯着陈墨眼底,像是要看出什么:“扎纸匠能画出二品灵纹?
扎纸匠的母亲是前灵纹宗杂役?“他退后半步,指尖敲了敲自己太阳穴,”陈兄的天纹识海,可还好用?
陈墨的茶盏在掌心转了半圈。
他早该想到,那夜黑袍人用黑布裹着的,是灵纹宗失传的“影录纹”。
能派这种人物来的,除了想探他底细的世家,还能有谁?
“秦公子消息倒是灵通。”他笑着饮尽杯中酒,辛辣从喉头烧到胃里,“不知这杯酒,是贺喜,还是探底?”
秦无极突然大笑,笑声震得梁上落灰。他拎起酒坛转身,玄色大氅扫过陈墨案角:“陈兄不妨猜猜看。”走到门口又停住,“对了,商会周老虽好,可商会背后...还有座更大的山。”他歪头一笑,“莫要被人当枪使了。”
门“吱呀”一声合上,陈墨望着案上酒渍。
酒液在帖子上晕开个深色圆斑,像块淤青。
他摸出怀中残卷,残卷最末页有行小字:“凡纹出,众矢至。”母亲的字迹被岁月浸得发淡,此刻却清晰得刺目。
第二日卯时三刻,凡纹工坊的木门被拍得山响。
陈墨开了门,二十几个少年挤在门口。
有穿粗布短打扛着竹篓的,有攥着半块炭笔的,最前头的小丫头怀里还抱着叠旧报纸——正是昨日观礼席上那些眼睛发亮的寒门子弟。
“陈先生,我们来学凡纹!”小丫头把报纸往他怀里塞,“我阿爹是卖纸的,这些纸边子不要钱!”
陈墨低头,看见报纸边角还印着“青檀镇粮价”的字样。
他喉头一热,侧身让他们进来。工坊中央的大案上,早摆好了成捆的素纸、炭笔,还有几筐陶片竹片。
他拾起张素纸,对着窗口的光:“灵纹不是刻在材料上,是长在材料里的。”他指尖顺着纸纤维的走向划,“你们看,这纸的纹路像不像山溪?
火灵纹要顺着它走,就像溪水要顺着山涧流。
小丫头举起炭笔,手忙脚乱地在报纸上画。
她画的火灵纹歪歪扭扭,可当陈墨用灵纹引火诀一激,那纹路竟“腾”地窜起豆大的火苗。
“成了!”小丫头尖叫,炭笔“啪嗒”掉在地上。
周围少年哄地围过来,有个穿补丁衫的男孩摸着她画的纹路,眼睛亮得像星子:“我阿娘病了,要是能画个治伤的凡纹...”,,,月上中天时,工坊里的灯火才熄灭。
陈墨摸着被摸得发亮的桌沿,嘴角还带着笑。
他转身要锁门,却听见后墙传来细不可闻的响动——像是鞋底蹭过青砖的声音。
他站在原地没动,神识顺着地面的“感应纹”漫开。
那是他今早用米浆混着灵粉画的,专感应活物的气息。
此刻,感应纹的末端有团暗涌——有人正扒着后墙的青藤,试图翻进来。
陈墨的手指在腰间的纸灯上轻轻一按。灯焰“呼”地窜起,却又在触及空气前收住,只在他掌心留下一点暖。
他早就在墙角布了“回音纹”,能把细微的响动放大十倍。
此刻,他听见墙外来人吞咽口水的声音,还有腰间玉佩碰撞的轻响——是商会的刘长老常用的墨玉髓。
他转身走向里间,脚步放得很沉,像是要去睡了。
等确定外面的人翻进院子,他才勾了勾嘴角。
月辉漫过窗棂,在地上投下陈墨的影子。
那影子随着他的动作拉长,像是要扑向黑暗里的不速之客。
而在工坊外的巷子里,某个缩在阴影里的人正捏着块碎瓷片,上面隐约能看见凡纹的纹路。
他刚要转身,却听见身后传来纸张摩擦的轻响——
“这么晚了,刘长老的人来我这穷工坊,是缺纸扎元宝?”
声音从头顶传来。
那人抬头,正撞进陈墨的视线。
青年倚在屋檐上,怀里抱着那盏凡纹纸灯,灯焰在夜色里明明灭灭,照得他眼底寒光流转。
那人腿一软,瓷片“当啷”掉在地上。陈墨跳下来,蹲身拾起瓷片。
他望着上面被拓印的凡纹纹路,突然笑了。
“既然来了,不如多留几日?”他指尖在瓷片上轻轻一划,一道细不可见的纹路钻进瓷片深处,“我新创了个‘引踪纹’,正好缺个试纹的。”
那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陈墨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纸灯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后半夜的风卷着青檀镇的烟火气吹来,裹着远处更夫的梆子声。
陈墨摸出怀中残卷,残卷的边角在风里翻卷,像是要说出什么。
他抬头望向雾城方向。
那里的火烧云早散了,可天的尽头,有片更浓的乌云正缓缓压过来。
而他的凡纹纸灯,在风里稳稳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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