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子 眼前人是故人

“回来了，事情办的怎么样？”沈秋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扇子问道。

长孙陵有气无力地暼了他一眼，用食指指了指自己，“我，如今平民一个，为什么要管皇上遇刺的事！”

沈秋之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你可以不管。”

长孙陵胸中的那口气突然就泄了下来，李熙对他，不仅仅是知遇之恩，还有救命之恩。

而他，跟着李熙是为了报长孙家的仇，大仇得报，他不顾李熙的挽留，毅然决然地要离开，李熙尽管很生气，还是放他离开。

他要是不知道李熙遇刺的消息就罢了，知道了且能查不去查，跟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第二天，长孙陵故作镇定，向孟回等学子打听崔易安的喜好。

“先生好茶，好音律，好书画。”

得，这喜好真是清雅。

“先生，你问崔先生的喜好干什么？”孟回好奇地问。

“呃，这个，这不是我俩都是先生吗，还教导你们班，所以得打好关系，一文一武合作，让你们更加优秀。”长孙陵满口胡诌，然后在一众学子崇拜的眼神中，撩了撩头发，自以为很潇洒地离开。

好书画，好得好啊，长孙陵拍着手想，沈秋之向来爱附庸风雅，手里的一把破扇子都是出自名家之手，看他这次不让他破财。

没过多久，他就从沈秋之的房间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卷画轴。

他得意地抛了拋画轴，径直去明德斋找崔易安。

“这是董源的《潇湘图》，我特地买来给你赔罪的，老值钱了，”长孙陵把画轴递给崔易安，希冀地看着他。

崔易安瞄了一眼画轴，又然后抬头看了看他，眼里的意思很明显——他不要。

“哎，你又要走！”长孙陵反手想拉住欲要离开的崔易安，结果一个不稳，两人齐双双倒在地上。

他趴在崔易安身上，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起开。”崔易安毫不留情地推开他，起身拍了拍灰尘。

眼尖的他看到一块熟悉的墨玉从长孙陵身上掉下来，“你哪来的？”

“哦，这个啊，有一天我喝醉起来，它就在我身上了。”不对，等等，他想起来了，第一次见到崔易安，他佩戴着的就是这个玉佩。

“原来玉佩的主人是你啊。”长孙陵恍然大悟。

“还给我！”

“还给你可以啊，只要你帮我一个忙。”

面对耍无赖的长孙陵，崔易安竭尽全力克制自己的怒气，一字一句道：“齐陵，我可以容忍你忘记，但不能容忍……”不能容忍你把承载着我们记忆的玉佩，用来威胁我。

崔易安闭着双眸，扶额不愿再说下去。

长孙陵看着手里的玉佩，一头雾水，他挠了挠头道：“忘记你我的约定，是我不对，可是我解释过了，当晚我真有急事，我是诚心诚意的希望你能原谅我。”

“玉佩拿来。”

“那你是原谅我了？”

“你说呢！”崔易安反问。

“我说啊，你肯定原谅我了。”长孙陵自圆其说，将玉佩还给他，讨好地道：“既然原谅我了，就帮我画一幅秦放的画像。”

崔易安冷笑，所谓的诚心诚意不过是有求于他。他冷哼了一声，走到书桌前，三两下就把画像画好，然后扔给长孙陵。

纸张轻飘飘地落在长孙陵面前，他伸手接过，仔细地折叠好揣进怀里后，内心升起一丝丝愧疚，他爽约在先，人家又帮了他一个大忙，得表示表示才行。

遂诚邀崔易安冬至日前往西湖赏雪吃羊肉，崔易安在他的殷切的目光注视下，勉强点头算是答应了。

一旁的初一欲言又止，等长孙陵离开后，才担忧地开口：“公子，你羊肉过敏。”

“少吃点无妨，你不用担心。对了，你现在回府让李管家递信给博陵崔府，年节我们不回去。”

又不回去啊，书浓苦着脸退出去找李管家。

冬至日，天色阴沉，寒气逼人，似要下雪的光景。

今天书院难得休沐，长孙陵早早地就吩咐人在湖心亭摆了羊肉锅子。

临近中午的时候，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他哈着冷气钻进马车。

同书浓笑道：“好在是下雪了，不然请人赏雪，没有雪那就尴尬了。”

崔易安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那人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棉衣，在亭子里自斟自饮，虽然他面前的羊肉锅子咕噜咕噜冒着热气，亭子里摆着火盆，但湖心亭四面透风，冷风时不时地袭来，根本起不到保暖的作用。

崔易安皱了皱眉，返回画舫，取了一件披风，扔在长孙陵身上。

长孙陵把身上的披风扒拉下来，刚要反驳他不怕冷，崔易安不带感情地说了一句我怕你感染风寒后威胁我。

长孙陵想到墨玉的事，登时哑然。这事是他理亏，他只好一个劲地给崔易安夹羊肉，以期能堵住他的嘴。

崔易安低头看着碗里的羊肉，踌躇了一会儿，拿起筷子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

仅仅吃了三片，他的脸上就痒了起来，长孙陵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知道这是过敏了，赶紧拍掉他的筷子让他别吃了，歉意道:“我不知道你羊肉过敏，不过你怎么不说啊，还吃了下去。”

“我不知道。”

不知道才怪，长孙陵才不信他活了这么多年，就没碰过羊肉，他戏谑道：“前头你怕我感染风寒赖上你，现在你是故意过敏赖上我了吗？”

齐府内，长孙陵吩咐下人去熬药，自己拿着药膏在崔易安的脸上涂抹，

“你怎么有治过敏的药？”

“小时候我一个好友，也是羊肉过敏，他家下人想要害他，往他的粥里加了羊肉研磨成的粉末，他吃了后满身起疹子，呼吸困难，差点就没了。从那以后，我府上都会备着这些药。”他解释得漫不经心。

“好了，药膏已经涂好，把药喝了明天就好了，你这症状只是脸上起疹子，比我那朋友轻多了。”

崔易安默，他的病症不轻，只是赴约前，他吃了药，不过他不能说。他接过长孙陵手里的汤药，一饮而尽，想了想又问：“你那朋友呢？”

“死了。”

“死了？”崔易安好险没把喝进去的药吐出来。

长孙陵的眼睛带着悲伤，“我们那时还小，因为一些无法抗拒的事情不得不分开，等我有了能力，派人回来找他的时候，他的奶娘说他病逝了。”

月光如水，崔易安站在窗前，把玩着手里的玉笛，回想起长孙陵的话，不禁莞尔一笑，原来不是忘记了，而是认为他死了。

清脆的笛音扬起,音韵悠游柔转,悦耳动听,宛若朱雀般轻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