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者 第四章

追光者 银竹 都市言情 | 浪漫言情 更新时间:2025-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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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术后第二天凌晨才醒。

麻药未散尽,他强撑着声音:“婚礼……取消。”

那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却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被单上。

病房里只开了一盏壁灯,昏黄的光晕在氧气面罩上投下一层雾,像给他整张脸罩了一层旧时光的纱。

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每一声都在替他数剩下的力气。?

林逸没应,只把床头摇高,将温水递到他唇边。

动作轻得像怕惊碎什么,杯沿碰到干裂的唇瓣时,先倾斜了一点,再倾斜一点,让水自己漫进去,而不是灌进去。

沈墨的喉结缓慢地滚动了一下,像锈住的齿轮终于开始上油。

水迹顺着他嘴角滑到下巴,林逸用拇指抹掉,指腹沾到一点血渍——是手术时从气管插管里带出来的,已经干了,像一道极细的红丝。

沈墨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抓住林逸腕子,声音低哑却迫切:“听我说,他们冲我来的……你越远越安全。”

那只手背还留着输液的青色针眼,掌心却烫得吓人,像把最后一点体温都集中在了五指之间。

林逸的腕骨被他捏得发疼,却连眉都没皱,只是用另一只手覆上去,把那只烫得惊人的手包进自己掌心。

掌背上有几道细小的划痕,是昨夜混乱里被玻璃碴划的,血已结痂,像几条深色的河床。

“婚礼……取消。”沈墨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声音更低,几乎是气音,却像用尽了全部肺活量。

麻药让他的瞳孔还散着,黑得看不出焦点,但林逸知道他在看自己——那种看不是视线,是灵魂把灵魂按在墙上,一字一句钉进去。

窗外,凌晨四点的天色是一种幽冷的蟹壳青,路灯的光像被稀释的牛奶,淌在窗帘缝隙里,形成一条细长的银线。

远处高架偶尔有车驶过,轮胎压过伸缩缝的“咯噔”声传进来,像隔着一个世界。?

林逸还是没应,只是把水杯放回床头柜,杯底与玻璃板接触时发出极轻的“叮”。

他伸手调慢了输液滴速,药水从每分钟六十滴降到四十滴,像把时间也调慢了半格。

沈墨的胸口起伏得有些急,监护仪上的心率从九十三跳到一百零七,绿灯数字一闪一闪,像警报,又像催促。

林逸俯身,把被子往上提了提,掖到他没受伤的那侧肩膀下,指尖碰到锁骨上贴着的电极片,冰凉。

“听我说……”沈墨第三次开口,这次声音被氧气面罩挡住,变成一团含糊的白雾。

林逸终于抬眼,目光从他苍白的唇移到他被绷带缠得严实的右肋——那里刚拿掉两根断骨,胸腔闭式引流管还接着水封瓶,瓶里液体一下一下冒泡,像小小的潮汐。

他伸手把水封瓶往床底更深处放了放,免得沈墨一激动踢翻。

做完这些,他才重新坐回床沿,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被雪压弯又弹回的竹。

“省点力气。”林逸开口,声音比想象中哑,像躺在病床上的不是沈墨而是他自己。

他伸手把沈墨额前被冷汗黏住的头发拨开,指腹碰到一层细密的汗,凉得像夜露。

沈墨的睫毛颤了颤,瞳孔终于聚了一点光,落在林逸眼底的血丝上——那些血丝像一张细密的网,把两人一起兜住。

“他们冲我来的。”沈墨第四次说,这次不再请求,而是陈述,像把最后一块拼图拍进板里。

林逸的喉结动了动,没出声,只是用拇指摩挲沈墨的腕侧,那里有一条凸起的疤,是三年前留下的,如今被新的淤青覆盖,像旧地图上加盖了新印章。

他摩挲得很慢,仿佛要把那条疤磨平,又像在确认它还在。

病房门被护士轻轻推开,探头看了一眼又缩回去,门缝透进来的走廊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影子却交叠在一起,分不出谁是谁。

林逸伸手把氧气面罩稍微抬离沈墨的脸,让那句“越远越安全”直接落进自己耳廓,像接住一块烧红的炭。

然后他俯身,额头抵着额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别说话,我在。”

四个字,像四颗钉子,把沈墨后面所有的话都钉回喉咙里。

监护仪上的心率慢慢降回九十五,绿灯数字不再闪烁,变成稳定的常亮。

窗外,第一缕真正的晨光穿透蟹壳青,落在被单上,像给两人盖了一层极薄的金箔。

林逸保持那个姿势没动,但突然的开口,划破了早晨祥和的轻纱。

他们是谁?林逸盯着他,目光像薄刃,『豁免文件』又是什麼?

沈墨的瞳孔在那一瞬猛地收缩,仿佛被一根极细的针无声刺入,瞳孔深处那层常年结霜的壳被扎出一道几乎不可见的裂纹。他本能地侧头,动作生硬得像被外力拧转的木偶,视线撞向窗外。雨还在下,不是瓢泼,不是倾盆,而是一种更耐心的、带着侵蚀意味的细针雨。它们被风斜斜地押送到玻璃上,先砸出极轻的“嗒”声,随后便顺着光滑的平面蜿蜒而下,拖出一道道透明而扭曲的痕迹。那痕迹在昏黄壁灯的映照里,像无数条被剥了皮的蛇,身体湿滑、冰凉,带着不顾一切的执念,想钻进来,想找到哪怕一条最窄的缝隙,却终究被一层无声的玻璃挡在外面。它们越挣扎,轨迹越凌乱,像要把整面窗都爬满绝望的图腾。沈墨的呼吸随之变得极轻,轻得像怕惊动那些雨蛇,又像怕惊动自己胸腔里那头早已锁进笼子的兽。他的喉结缓慢地上下滚动,每一次滚动都像在吞咽一块烧红的炭,灼得气管发疼,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时间被雨声拉得极长,秒针每一次跳动都伴随水滴的一次坠落,仿佛世界被按下了半速播放。良久,他才从胸腔最深处挤出一点气流,那气流穿过紧缩的声带,穿过颤抖的牙关,穿过多年筑起的堤坝,最后变成一句几乎听不见的低语:“我不能说……我答应过你。”那声音不是拒绝,也不是辩解,更像一场迟到的宣判——宣判他自己永远留在那个无法回头的夜晚,永远留在那个用血和沉默写成的承诺里。他的肩膀在话音落地的瞬间微微塌陷,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按了一下,按得他整个人往阴影里缩了半寸。窗外,雨蛇仍在爬行,玻璃却愈发冰冷,冷得他倒映其上的脸像一具被雨水泡得发白的浮尸。

林逸站在他半步之外,没有动,也没有再逼近。他的目光落在沈墨汗湿的刘海上,那些碎发像被水浸过的墨线,黏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额头上,把平日里的锋利与冷漠都软化成一种近乎易碎的脆弱。林逸抬起手,动作极慢,仿佛怕惊散一场旧梦。指尖触到发梢的瞬间,他感到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颤栗从沈墨的皮肤传到自己指腹,像一道被雨水泡得松散的旧电线,轻轻一碰就溅出火星。他把那缕刘海拨开,露出沈墨紧锁的眉心,那里有一道极浅的竖纹,像被刀尖反复划过却始终没有破皮的痕迹。林逸的拇指在那道纹路上停留了一秒,力道轻得像在擦拭一片羽毛,却带着不容退缩的笃定。他的声音比雨声更低,却像一块被河水冲刷多年仍旧棱角分明的石头,沉而稳,每一个字都砸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发出闷而钝的回响:“可我已经不是那个你拼命护住的林逸。”这句话没有控诉,也没有炫耀,只是一次平静的陈述,像把一柄被旧布缠住的刀缓缓抽出,刀身并不寒光四射,却自带一种被岁月打磨过的锋利。他的眼睫在说到“拼命”二字时极轻地颤了一下,像被遥远的火光灼了一下,却并未移开视线,反而更深地望进沈墨眼底那片被自我放逐的荒原。雨声忽然在这一刻变得很远,远得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只剩下两颗心脏在胸腔里各自敲击各自的鼓点,一个急促而凌乱,一个沉稳而坚定。林逸的指尖顺着沈墨的眉骨滑到鬓角,在那里停住,像给一座多年无人祭拜的孤坟点上一支极小的香。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先前更轻,却带着一种近乎倔强的温柔:“我要成为能与你并肩的人。”那“并肩”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重得像要把所有被雨水泡软的过去都重新钉进新的年轮。他没有说“保护”,也没有说“拯救”,只说“并肩”,仿佛只要两人站在同一水平线上,那些旧伤口就会自行结痂,那些未说出口的黑暗就会自行褪色。窗外,雨蛇终于耗尽力气,一道接一道地滑向窗框,留下最后一道透明而扭曲的尾迹,像一封被水浸湿却无人拆阅的信。沈墨的瞳孔依旧收缩,却不再是因为刺痛,而是因为那束从林逸眼底透进来的光——极弱,极细,却足够让他看清自己原来仍被需要,仍被等待,仍被坚定地选择。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在那束光的注视里,缓慢地、近乎不可察觉地,把塌陷下去的肩膀又抬起了半寸。雨声重新涌回房间,却比先前轻了许多,像一场漫长的告别,终于走到尾声。

下午,趁沈墨被护士推去做术后CT,林逸回公寓取换洗衣物。推门却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海藻腥——和灯塔底层一样的柴油味。他循味走进画室,发现那幅未完成的《追光者·终章》被人用刀划开一道新口子,画布背面塞着一只黑色U盘。那味道像退潮后的码头,混着铁锈与湿绳缆,黏在鼻腔深处,迟迟不散。画室朝南的窗半掩,纱帘被风鼓起,像一面被海水泡过的帆,边缘已经发黄。光线斜照进来,落在被割开的画布上,裂口处的纤维翘起,像一道新鲜的伤口,露出底下灰白的底胶,仿佛骨头从皮肉里刺出。林逸站在门口,钥匙还握在手里,金属的凉意顺着掌心爬向手腕。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先低头看地板——没有鞋印,没有泥点,只有他自己上周留下的铅笔屑和一点干涸的钛白。那幅画画到三分之二,背景是暴雨将至的铅灰色海面,灯塔的剪影被闪电劈成两半,塔顶的信号灯却亮着,像一滴烧红的铁水挂在夜空。现在,那盏灯被刀锋从中间切断,灯罩的位置只剩一个黑洞,边缘卷起的画布毛刺像被烧焦的睫毛。林逸蹲下来,指尖悬在裂口上方,没有触碰。他能感觉到刀口是新的,纤维的断面还保留着弹性,像刚被割开的肉。U盘露出一截,磨砂外壳上沾着一点镉红,像干涸的血迹。他想起沈墨手术前夜,自己最后一次离开公寓时,画还完好,门窗紧闭,报警器绿灯常亮。此刻报警器仍亮着绿灯,安静得近乎虚伪。林逸用两根手指夹出U盘,它轻得几乎没有重量,却让他指节发酸。他把它放在掌心,像托着一枚被海水磨钝的贝壳。U盘背面刻着一行几乎被磨平的序列号,末尾两个字母“L·S”,和灯塔底层那台生锈的发电机铭牌上的缩写一样。那台发电机在三年前就被拆除,当时他和沈墨还在读研究生,熬夜把报废零件拖回工作室,说要做一个“光的坟墓”。柴油味就是那时渗进他们的衣服、头发、指甲缝,再也洗不掉。林逸站起身,走到窗前。楼下的小学刚放学,孩子们背着荧光色的书包,像一串被浪打上岸的水母。他忽然想起沈墨说过,海藻腥其实是一种警报,由二甲基硫醚发出,当海洋生态系统失衡,浮游生物大量死亡,气味就会随风飘向陆地。那年他们在灯塔下采样,测到超标十倍的DMS,沈墨把数据打印出来,贴在画室门框,说“这是海在咳嗽”。现在,那咳嗽声仿佛穿过三年时光,落在他耳膜深处。他转身,目光扫过画架、调色板、被盖上的松节油罐。一切都没有移位,连沈墨惯用的猪鬃笔都搁在原来的位置,笔锋上还留着最后一笔的钴蓝。但空气里多了一种陌生的秩序,像有人用指尖轻轻抚过所有物件,把它们重新对齐,却留下一道无法抹平的折痕。林逸把U盘放进牛仔裤前袋,金属边缘贴着大腿,凉得像一枚邮票大小的冰。他没有立刻检查里面的内容,而是先打开衣柜,取出沈墨上周穿过的那件灰色卫衣。布料上还残留着医院的消毒水味,混着一点点沈墨皮肤上的檀香——那是他常年用的一款旧式剃须水,瓶子是棕色玻璃,标签已经剥落。林逸把卫衣叠好,放进背包,又拿了自己的两件衣服。拉链拉上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响,像把一段记忆封进塑料袋。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幅画。裂口下方,海浪的暗部还湿着,颜料里掺了少量沥青,闪出幽绿的光,像深海里腐坏的磷虾。沈墨曾说,这幅画要画到他们三十岁那年,等灯塔重新点亮。现在,灯塔还没亮,笔却断了。林逸伸手把纱帘完全拉开,让更多光进来。他忽然明白,那味道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画布内部渗出——就像某种被囚禁的潮汐,终于找到裂缝,悄悄倒灌进房间。他轻轻带上门,锁舌咔哒一声,像把潮汐关进胸腔。

回到病房,沈墨没有说话,林逸也没。林逸不曾向沈墨提起U盘的事,也不曾向沈墨说U盘是有人划开了画布,把它明晃晃摆在了他的面前——沈墨刚刚苏醒,自己一直陪在他身边,他没时间也没精力自己或者找人去划开画布;如果不是沈墨,那是谁?又是来自哪里的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又有多少其他目光看着这一盘棋局呢?

林逸握着沈墨的手没动,直到沈墨因为药物作用,呼吸重新变得绵长,直到氧气面罩里再次泛起均匀的白雾。他轻轻松开沈墨的手,摸了摸口袋中的那块凸起——那枚U盘静静躺在林逸口袋里。他再看了一眼床上的沈墨,转身向病房外的会客厅走去。

林逸轻轻合上病房门,坐到了沙发上,深吸一口气,拿出了U盘,打开了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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