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空渡一进竹林就拐了弯，没走回寺的路。玄奘小跑两步才跟上，喘着问：“师父，饭不吃了？”
“吃。”
“那去哪儿？”
“先办点事。”
他脚步不停，穿过一片低矮灌木，绕过一块斜躺的石头，停在一处坡地前。这里草长得稀，泥地上还有几道浅痕，正是昨天留下的脚印。
玄奘蹲下摸了摸地面：“人又来了？”
“没。”空渡盯着洞口方向，“痕迹是旧的，但有人不想让我们发现这个洞。”
“为啥？”
“因为里面有东西。”
“啥东西？”
“不知道。”
“那我们进去看看？”
“不行。”
“刚才你还说要办点事。”
“改主意了。”
玄奘撇嘴：“你每次说改主意，都是想偷懒。”
空渡瞪他一眼：“我是为你好。黑咕隆咚的，摔一跤谁背你回去？”
“你背我。”
“我不背。”
“那你带火折子了吗？”
空渡愣住。
他确实带了。
而且这小和尚明明怕黑，昨个儿吓得直往他身后钻，今天倒胆肥了。
“你不怕了？”
“怕。”玄奘点头，“可盒子上有三郎的名字，灯也烧出金光，妈妈可能来过这儿。”
空渡沉默片刻，从袖子里掏出火折子，吹了口气，火星亮起。
“只许跟紧我，不准乱碰东西。”
“好。”
“不准喊三郎。”
“为啥？”
“叫了会招东西。”
“啥东西？”
“不知道，反正别叫。”
火光照出一条窄道，入口被藤蔓遮了大半。空渡伸手拨开，枯叶和碎枝哗啦落下。里面一股闷味冲出来，像是陈年香灰混着湿土气。
玄奘捏鼻子：“臭。”
“忍着。”
两人猫腰钻进去。洞不高，空渡得低头，禅杖贴在背上。往前几步，地面变滑，石壁也开始渗水。火光摇晃，影子在墙上跳，像有人蹲在角落。
玄奘抓紧他后衣角：“师父，墙上有手印。”
空渡停下看。岩壁上确实有几个暗色印记，五指分明，位置偏高，不像孩子能按到的。
“谁留的？”
“不知道。”
“是妈妈吗？”
“不是。”
“那——”
“闭嘴走路。”
越往里走，空气越沉。火苗开始发蓝，光也弱了。空渡轻轻吹了两下，勉强稳住。通道拐了个弯，前方出现一个稍大的石室。地上散着几块碎陶片，中间有个小坑，坑底残留一点灰烬。
他蹲下用禅杖拨了拨。
冷的。
烧很久了。
“这儿有人拜过。”
“拜啥？”
“不知道。”
玄奘四处张望，忽然指向角落：“那儿有字！”
空渡走过去。岩壁上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三郎。
和木盒上的字一样。
笔画深，像是用硬物反复划过。
他心头一紧，立刻转身：“走。”
“等等！”玄奘指着旁边，“那儿还有！”
另一面墙上也刻着字，更多，密密麻麻，全是“三郎”。有的浅，有的深，新旧交叠，像是不同时间、不同人刻的。
空渡一把拉住他手腕：“出去。”
“可——”
“现在就走。”
他语气重，玄奘不敢再争。两人转身往回走。火光映着来路，地面湿滑反光。
刚走出几步，头顶传来一声轻响。
像石头滚动。
空渡猛地抬头。
火光一闪，照见洞顶垂下一大团黑影。
它挂在岩缝里，双翼收拢，头朝下，眼睛闭着。浑身毛发乌黑，耳朵尖长，鼻梁凸起，不像寻常蝙蝠。
玄奘张嘴就要喊，被空渡一把捂住。
他慢慢后退一步，手指竖在唇前。
那东西没动。
两人屏住呼吸，一步步往后挪。
快到转弯处时，玄奘脚下踩到一块碎石。
石子滚落，撞在岩壁上，发出清脆一响。
空渡心一沉。
头顶黑影微微一颤。
接着，一只眼睁开了。
红的。
像炭火余烬。
下一秒，翅膀猛然展开，拍打声轰然炸开。风压扑面，火折子瞬间熄灭。
黑暗中，玄奘尖叫出声。
空渡反手将他拽到身后，抽出禅杖横扫。杖身撞上什么硬物，发出闷响。那东西被逼退半步，翅膀扇动更急，腥风扑面。
“趴下！”
他把玄奘按在地上，自己翻滚躲开一次俯冲。禅杖在地上划出火星，照亮刹那——巨蝠腾空而起，翼展几乎堵满洞顶，嘴裂到耳根，露出尖牙。
“跑！”
空渡抓起玄奘就往出口冲。地面湿滑，他左脚一滑，单膝跪地。巨蝠调头追来，翅膀掀起狂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玄奘死死抓住他胳膊：“师父！”
“别松手！”
他撑地站起，抱着小和尚侧身一滚。巨蝠擦肩掠过，爪子刮过石壁，火花四溅。
前方转弯处透出一丝天光。
出口就在前面。
空渡咬牙加速。
可刚冲到拐角，一块突出的岩石突然崩裂，碎石哗啦砸下，堵住去路。
他急刹住脚。
回头一看，巨蝠已重新升空，悬在半空，双目泛红，喉咙里发出低吼。
玄奘抖着声音问：“它……是不是饿了？”
“可能。”
“那怎么办？”
“等它飞累。”
“它看起来不累。”
空渡握紧禅杖。
杖头不知何时开始发热，不是烫，是像有股暖流从里面往外涌。他下意识掐了个手势，嘴里胡念：“清净清净，退散退散。”
话音落，禅杖尖端闪过一道微光。
很淡，像晨雾里的日影。
巨蝠猛地一顿，翅膀僵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空渡自己都愣了。
这招有用？
他壮着胆子再念一遍，同时把禅杖往前一指。
微光再现。
巨蝠低吼一声，往后缩了半尺。
玄奘眼睛亮了：“师父，你把它吓住了！”
“别说话。”
空渡继续举着禅杖，一步一步往后退。巨蝠没再逼近，但也没离开，就在空中盘旋，眼睛死死盯着他们。
退到石堆旁，空渡迅速环顾四周。
左边是死壁，右边是塌方堆，前面是怪物，后面……后面是更深的洞。
他咬牙。
只能进。
“抱紧我。”
玄奘立刻搂住他脖子。
空渡转身，一脚踩上碎石堆，往里冲。身后振翅声再次响起，越来越近。
洞内狭窄，高低不平。他跌跌撞撞往前跑，禅杖敲在岩壁上铛铛作响。火折子早丢了，全靠记忆和触觉前行。
忽然脚下一空。
地面塌陷。
他本能侧身一滚，玄奘压在他身上。下面是个小坑，深不过两尺，但够让他们避开一次扑击。巨蝠掠过头顶，翅膀擦着岩壁发出刺耳声响。
空渡喘着气，把玄奘扶正：“没事吧？”
“嗯。”小和尚牙齿打颤，“它……是不是认得我们？”
“不可能。”
“可它一直追。”
“因为它饿。”
“那你刚才发光，它怕了。”
“那是运气。”
“再来一次？”
“没力气了。”
他确实累了。心跳快，额头冒汗，手臂发酸。禅杖还在发热，但那股暖流越来越弱。
头顶扑打声停了。
安静下来。
只有滴水声，嗒、嗒、嗒。
空渡仰头看。
黑。
什么都看不见。
“它走了？”
“不知道。”
他不敢动。
过了几秒，一阵风拂过脸颊。
紧接着，头顶传来翅膀展开的声音。
不是一只。
是很多只。
空渡猛地抬头。
火光突然亮起。
不是火折子。
是磷光。
洞顶密密麻麻倒挂着数十只蝙蝠，每只眼睛都泛着红光，像一群埋伏已久的士兵，正缓缓苏醒。
玄奘声音发抖：“师父……它们是不是……都在等我们？”
空渡没回答。
他慢慢举起禅杖。
杖头微光一闪，随即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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