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仙之道 第九章 惰性愿力

时光在指尖流淌，如同料仓中那些被分门别类的愿力，悄无声息地逝去。

转眼间，陈渊已在承运司戊字叁号料仓待了半月有余。

每日寅时末，天际刚泛起鱼肚白，他便与同屋的杂役们一同起身，在晨曦微光中走向那座庞大而喧嚣的仓库。

卯时正点，料仓厚重的石门在机括声中缓缓开启。

混杂着无数念头的愿力气息扑面而来，新一天的劳作就此开始。

起初，同仓的杂役们对这个沉默寡言的新人并不在意。

杂役弟子如过江之鲫，今日来明日走，能坚持下来的不多。

但很快，他们便发现这个名叫陈渊的年轻人有些不同。

他分拣愿力的速度并不算最快，却极其稳定，仿佛不知疲倦。

更令人惊奇的是，他经手的愿力原料，分类之精准，几乎从未出过差错。

就连那位以严苛著称的张德海张管事，几次巡视路过他身边，紧绷的脸色也会稍稍缓和，微不可查地点一下头。

陈渊对此恍若未觉。

他的心神，绝大部分都沉浸在对体内状况的感知和对周遭愿力的研究上。

那八十八道禁制，如同八十八条冰冷的毒蛇，时刻缠绕在他的魂魄与经脉之上。

尤其是核心的【灵犀锁魂咒】，牢牢锁死着他与天地间那一点最初的灵犀感应。

让他无法主动汲取灵气，如同被扼住了咽喉。

蚀月临走前的冷哼和隐隐作痛的禁制，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的性命，只在别人一念之间。

而他那赖以破局的【根源之眼】，此刻的状态更是糟糕透顶。

昔日能洞穿万物根源的神眼，如今只剩下一点微弱到极致的灵觉。

如同狂风中的残烛，明灭不定。

内视己身尚且模糊，更遑论洞察外界规则。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困在四面漏风、昏暗破屋里的盲人。

急切地需要一线光明，一个支点。

这惰性愿力，便是他在黑暗中摸索时，偶然触碰到的一丝异样。

起初，这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

在分拣那些色彩斑斓、情绪各异的愿力时，偶尔会遇到一些灰白色的愿力结晶。

它们几乎没有任何能量波动，被随意地堆放在角落。

等待着被定期清理、销毁。

其他杂役处理它们时，都带着一种对待垃圾的不耐。

但陈渊那微弱的灵觉，却在接触这些垃圾时，感受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质感。

它们并非死寂，而是内敛。

一种极致的稳定与坚固。

仿佛将所有杂念和情绪都彻底沉淀、凝固了下来。

就像狂躁的海洋最终归于深沉的死寂。

他开始有意地收集这些被标记为废料的惰性愿力。

利用休息的间隙，无人注意的角落。

他像最耐心的工匠，以那丝微弱的灵觉为刻刀，小心翼翼地对其进行解剖与试探。

过程缓慢而艰难。

他的灵觉太弱了，每一次深入感知，都如同在泥沼中跋涉。

消耗巨大，且伴随着神魂深处的隐痛。

但他坚持了下来。

仿佛一个在沙漠中跋涉的旅人，执着地寻找着可能存在的绿洲。

要进行更深入的实验，他需要灵力。

而灵力的来源，便是杂役弟子那微薄的月例。

每月初一，他们这些最低等的杂役，每人可以领到三颗龙眼大小的丹药。

色泽灰白，散发着淡淡清气，名为凝气丹。

这是玄明宗最低级的修炼资源，由宗门统一发放，用以维持底层弟子最基础的修炼。

而在坊市乃至整个神道修行界流通的硬通货，则是灵元丹，以及更为珍贵的凝运丹。

这两种高阶丹药极难炼制，对炼丹师的技艺和宗门底蕴要求极高。

在灵州地界，仅有三家专精于此道的宗门有此能力：

金霞丹鼎阁、玉露药王谷、玄阳炼心宗。

玄明宗每月都会将收集、提纯后的精纯愿力分装封印，由内门弟子押送至这三家合作宗门进行加工。

按照世代相传的约定，每十份愿力原料，炼丹宗门可抽取两份作为酬劳。

经过这些丹道宗师复杂的秘传工序，这些精纯愿力最终被炼制成两种珍贵的丹药：

其一是灵元丹，蕴含精纯而易于吸收的灵力，是修士日常修炼、恢复法力、乃至进行交易的基石，消耗量巨大。

其二便是凝运丹，此丹作用更为广泛与神妙。

它不仅能在修士冲击瓶颈时提供玄奥的助力，增加突破概率。

更能调和体内冲突的灵力，使其运转更为圆融顺畅。

在制作某些高级法阵、祭炼特殊法器时，凝运丹更是不可或缺的核心材料，能有效平衡不同能量，提升成功率和法器威能。

因其功效多样且炼制更为不易，凝运丹的价值远在灵元丹之上，通常只在重要突破、疗治重伤或进行高阶炼制时才会动用。

这个“十抽二”的规矩看似玄明宗付出了不少代价，实则是一笔双赢的交易。

未经炼制的愿力虽蕴含能量，却斑驳不纯，直接吸收效率低下且隐患颇多，更无法用于精密的高阶阵法与炼器。

唯有通过这三家宗门的独门秘法，才能将其转化为稳定、纯净、功效卓著的丹药。

这三家宗门凭借其垄断性的炼丹术，掌控着灵州高阶丹药的命脉。

玄明宗付出两成原料，换回的是八成能够立即使用、并能支撑起整个宗门高阶战力的优质资源。

相比之下，杂役弟子手中那点可怜的凝气丹，不过是炼制灵元丹时产生的边角料，经过极其简单的处理后，发放下来维持他们最基本的需求而已。

即便如此，对于此刻身陷囹圄、无法自主汲取灵气的陈渊而言，这三颗灰扑扑的丹药，也是他眼下进行实验、谋求破局所至关重要的依仗。

蚀月的禁制让他无法从外界吸收灵气。

这丹药便是他目前唯一能接触到的、相对安全的灵力来源。

他积攒了下来。

以便破局之后能正常修炼，虽然太上导引功主修神识，可以灵力自生，气运相随，但是他还对这个世界的规则一概不知，无法调和功法和规则，尚且无法踏入修炼正途。

如今正好用于实验。

在一个寂静的深夜，同屋的杂役们都已沉沉睡去。

陈渊悄无声息地起身，来到屋后一个僻静的角落。

这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料桶，平时少有人至。

月光如水，洒落在斑驳的墙壁上，映出一地清辉。

他取出一颗凝气丹，握在手心，并未吞服。

而是尝试以《太上导引功》的基础法门，极其缓慢地从丹药中引出一丝细微的灵力。

这丝灵力平和而纯净，如同初春的溪流，在他的指尖缓缓流淌。

然后，他操控着这丝灵力，去接触一小团惰性愿力。

那团灰白色的愿力结晶在月光下泛着暗淡的光泽。

仿佛一块普通的顽石。

结果令人失望。

那丝灵力如同泥牛入海，触及惰性愿力的瞬间，便消散于无形。

未能激起任何波澜。

惰性愿力依旧稳固如磐石，纹丝不动。

陈渊并不气馁。

他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若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普通灵力影响，这惰性愿力也不会被当作废料处理了。”

陈渊心中雪亮。

他知道，一个传承悠久的修炼世界，从古至今必然诞生了无数惊才绝艳之辈。

这惰性愿力特性如此明显，肯定也曾经被人注意到过。

但它至今仍被普遍视为废料，而非资源，这其中必有缘由。

要么是前人尝试后，发现利用它的代价远高于收益，得不偿失；

要么就是存在某个难以逾越的关键技术障碍，使得所有尝试都走进了死胡同，被证明是一条绝路。

常规的探测手段，无论是神识扫描，还是灵力激发，都仅仅作用于愿力的“表面”或“整体”。

它们能感知到愿力的强度、情绪倾向、乃至大致结构，却无法深入其最微观、最本质的规则层面。

惰性愿力那极致稳定的结构，对外部刺激的反应近乎于零，就像一个完美封闭的球体，所有外力都会被均匀分散、抵消，难以在其内部产生任何有意义的、指向性的变化。

这或许就是困住所有前人的“关节”。

但陈渊不同。

他所拥有的【根源灵觉】，虽严重受损，其本质却远超此界寻常的感知法门。

它不依赖于灵力强弱，而是直接触及万物运行的底层逻辑与规则结构。

当他的灵觉“注视”着惰性愿力时，他“看”到的不是一个封闭的球体，而是其内部那无比复杂、却又完美平衡的微观“架构”。

他能够感知到那些构成稳定结构的、无数细微的“节点”与“脉络”。

他意识到，想要利用它，蛮力是行不通的。

必须像最顶级的锁匠，不是去砸锁，而是找到锁芯内部最精密的机括，然后用一把独一无二的“钥匙”，以巧劲轻轻拨动。

这把“钥匙”，就是他的【根源灵觉】。

他需要用自己的灵觉，去精准地“拨动”惰性愿力深处那些从未被其他力量接触过的、维系其绝对稳定的“未知”节点，引导其内部能量发生极其细微的、定向的偏转。

这无异于在开辟一条所有人都未曾走过，甚至未曾发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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