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八月初十,黄昏。夕阳如同燃尽的炭火,将最后一抹余晖泼洒在沁芳园的青砖黛瓦上,窗棂被染成一片温暖的橘色,连带着书房内的梨木书案、书架上的典籍都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可这暖融融的景致,却驱不散书房内凝重如铁的气氛,那气氛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攥紧,连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质感。
林暮负手立于窗前,身姿挺拔如孤松,玄色锦袍在夕阳下泛着暗哑的光泽。他目光沉静地望向皇城方向,那座盘踞在京城中央的巍峨宫城,此刻正被暮色渐渐笼罩,只有宫殿顶端的琉璃瓦还反射着微弱的金光。他周身气息内敛到了极致,仿佛一柄藏于紫檀木匣中的绝世利剑,剑鞘古朴无华,却隐隐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锋芒,只待那出鞘的最后契机。他在等,等一道决定一切的讯号,这讯号如同燎原的火种,如同破浪的东风,将点燃他筹划十八年的最终决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书房内静得只能听到座钟齿轮转动的“咔哒”声,每一声都像是在敲击着人心。林暮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皇城方向,眸中深邃如潭,看不出丝毫焦躁,只有一种历经漫长等待后的沉稳。他知道,此刻宫中的每一个动向,都可能影响最终的结局,他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才能在讯号到来时,第一时间做出最精准的判断。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轻盈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嗒嗒”的声响,打破了园中的寂静。林暮的耳朵微微一动,身形未变,目光却已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很快,书房门被轻轻推开,苏婉清一身淡青色衣裙,裙摆还沾着些许尘土,显然是长途奔波而来。她脸上带着一丝疲惫,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顾不得擦拭,那双清亮的眸子如同淬了火的寒星,闪烁着难以抑制的锐利光芒。
她径直走到林暮身侧,没有多余的寒暄,甚至来不及喘口气,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巨石:“消息确凿。半个时辰前,宫中传出旨意,明发上谕:三日后,八月十三,于皇极殿举行大朝会,着在京四品以上官员悉数到场。主旨——考核百官,尤重吏治清浊、家风严正!”
林暮霍然转身,原本平静如湖面的眼中骤然被投入一颗石子,荡开层层锐利的涟漪!他周身内敛的气息瞬间波动了一下,虽然只是极细微的变化,却足以显示出他内心的激荡。他并未开口,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和骤然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将所有的情绪都凝聚其中。十八年的隐忍、谋划、等待,仿佛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苏婉清看着他的反应,心中也泛起一阵激动,她语速加快,将更多关键信息和盘托出:“父亲下朝归来后,第一时间便让人将消息传来。他说,陛下在拟定此旨时,曾对几位阁老言道:‘近日朝野物议纷纭,多有官员治家不严、德行有亏,致使民怨沸腾,损及朝廷体面。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是时候…该好好整顿一番了!’”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向林暮,一字一句地强调:“陛下特意用了‘整顿’二字!语气…极为不善!甚至在说‘国将不国’时,还重重拍了龙椅扶手,可见其心中已是积怨甚深!”
“大朝会…考核百官…吏治家风…整顿!”林暮缓缓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击在心头,发出沉闷的回响。他眼中光芒大盛,如同沉寂已久的星辰突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这就是他们苦苦等待的、最完美的东风!天时、地利、人和,在这一刻尽数汇聚。
在专门商讨官员考核、整肃吏治的大朝会上,弹劾一位家风败坏、德行有亏、民怨沸腾的户部堂官,简直是名正言顺,顺理成章!皇帝已然明确表达了“整顿”的决心,此时发难,非但不会被视为党争倾轧,反而是在响应圣意,为国除奸!届时,朝臣们即便有心维护林远山,也碍于皇帝的态度不敢轻举妄动,甚至会有不少人顺水推舟,加入弹劾的行列。这样一来,效果必将事半功倍,远比在寻常朝会上发难要稳妥得多,也彻底得多!
“好!好一个‘整顿’!”林暮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弧度中蕴含着积蓄了十八年的仇恨、隐忍与即将释放的决绝,像是冰雪初融时露出的锋利冰棱,“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把最锋利的刀!林远山,你可知你苦心经营的一切,终究要在你最看重的朝堂之上,被彻底碾碎!”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目光迅速恢复冷静,如同沸腾的湖水瞬间冻结成冰。他看向苏婉清,开始有条不紊地确认各项准备工作:“刘御史那边,消息是否已经送达?他那边的准备情况如何?”
“已通过父亲的心腹幕僚,将消息秘密送达刘御史府中。”苏婉清立刻答道,语气沉稳而肯定,“刘御史让人回话:万事俱备,只待朝会。他已将弹劾的流程演练了三遍,确保明日在朝堂上不会出现任何疏漏。秦先生也已将弹劾奏章最终润色完毕,字句斟酌再三,既保证了杀伤力,又不失分寸,所有证据链都梳理得清晰明了,环环相扣,随时可用。陈老那边,所有账册副本、证物清单均已用特制的木盒封存,贴上了封条,只待朝会时当堂呈递。”
“石猛那边呢?玄冥子的事情,可有变故?”林暮继续问道,玄冥子是最后的关键铁证,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石猛亲自带人盯着,玄冥子藏身的那处破庙已被布下天罗地网,明哨暗哨加起来有三十余人,他与外界的任何联系都已被彻底切断。”苏婉清语气笃定,“石猛说,只要接到公子的信号,半个时辰内便可将玄冥子擒获,直接押送刑部大牢,到时候便能作为林远山勾结妖人、行巫蛊邪术谋害忠良的铁证,让他百口莫辩!”
林暮微微颔首,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他再次看向窗外,夕阳已沉下大半,天际只余一抹绚烂却即将消逝的绯红,如同鲜血染过一般。黑夜即将来临,京城将陷入沉睡,但对于他们而言,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不过,黎明也已不远,三日后的朝阳,将见证一场惊天动地的清算。
“传令下去,”他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如同将军在战前发布命令,“所有人,按最终推演方案,各就各位。三日内,务必养精蓄锐,不得有任何差池,更不准任何人擅自行动,以免打草惊蛇。刘御史那边,让他近日闭门谢客,专心准备朝会事宜;秦先生和陈老,再仔细核对一遍所有证据,确保万无一失;石猛,继续严密监视玄冥子,一旦有任何异动,先斩后奏!”
“是!”苏婉清肃然应道,她微微躬身,转身便要去传达命令。
“等等。”林暮叫住了她,目光落在她沾着尘土的裙摆上,眼中露出一丝温和,“你也累了一天,先去歇息片刻,传讯的事情,让下人去做便可。”
苏婉清心中一暖,脸颊微微泛红,却摇了摇头:“公子放心,婉清不累。此事关乎重大,还是亲自去确认一遍,才能安心。”说完,她便快步走出了书房,脚步依旧急促,却多了几分坚定。
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林暮转过身,走到书案前,案上摊开着那卷凝聚了无数心血的弹劾奏章最终稿。宣纸泛着淡淡的米香,上面的字迹力透纸背,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小剑,透着凛然的正气与刺骨的寒意。他伸出手指,轻轻拂过上面冰冷的字句,指尖仿佛能感受到那字里行间蕴含的滔天恨意与对正义的渴望。
十八年的隐忍,从一个被人唾弃的“灾星”,到如今能与林家抗衡的棋手;步步为营的谋划,从暗中收集证据,到联络盟友,再到等待最佳时机;无数个日夜的煎熬与等待,那些独自坐在书房分析账册的深夜,那些冒着风险传递消息的时刻,那些在绝望中寻找希望的日子…所有的一切,都凝聚在这卷薄薄的奏章之中。
东风已至,利剑将出。他仿佛能看到三日后的皇极殿上,刘御史手持奏章,慷慨陈词,林远山面如死灰,百口莫辩;能看到皇帝震怒,下令严惩林党;能看到那些被林家迫害过的人,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这一天,他等了太久太久。
林暮缓缓合上奏章,将它小心翼翼地卷好,用一根青色的丝带系住。他眼中最后一丝波澜归于沉寂,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冰,那寒冰之下,是燃烧的怒火与坚定的决心。
“三日之后,皇极殿上…”他轻声自语,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在与命运许下约定。
“…了结一切。”
窗外的最后一抹绯红也消失了,黑夜彻底笼罩了沁芳园。书房内,烛火跳动,映照着林暮挺拔的身影。他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史记》,却没有翻开,只是静静握着书卷。他知道,接下来的三天,将是最漫长也最短暂的等待。但他已做好万全准备,只待那一日的到来,将所有的罪孽与仇恨,彻底埋葬在皇极殿的金砖之下。
远处,传来了打更人的梆子声,“咚——咚——”,一共两下,是初更天了。林暮抬起头,望向窗外深邃的夜空,星辰点点,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而暴风雨过后,将是一片清明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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