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惊鸿 第四章 客栈血影

残阳如血，泼在悦来客栈的青石板上。

萧惊鸿漫不经心收拾着最后一张桌子，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

熊彬离开已有一个时辰，但他留在空气里的寒意，却像墨滴进了清水，怎么也散不去。

“莲先生”、“七星秘录”、“血雨楼”……这些字像针，扎在萧惊鸿的脑子里，让他指尖发沉。

哑伯还在擦柜台，抹布与木头摩擦的“沙沙”声，是此刻客栈里唯一的声响。他的头埋得很低，没人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风从门口钻进来，卷起地上的一片枯叶，打了个旋，撞在门槛上，停了。

像某种预兆。

“小二！还有房吗？”

一个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是个陌生的客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袍，背着个沉甸甸的包袱，脸色蜡黄，像是染了病。他说话时总低着头，眼角却不停地瞟着四周，像只受惊的兔子。

“有的客官！”萧惊鸿见有客人上门，便整理了一下心情迎了上去。

“帮我找一件安静的客房。”灰袍客说着递过来一串铜钱。

萧惊鸿接过他递来的铜钱，指尖触到对方的手，冰凉，还带着点颤抖。

“客官用不了那么多。”

“剩下的赏你了。”灰袍客说罢便往里面走去。

“二楼最里面那间。”萧惊鸿指了指楼梯。

灰袍客点点头，抱着包袱，脚步踉跄地上了楼，每一步都踩得楼梯“吱呀”作响，像随时会散架。

哑伯突然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向楼梯口，又飞快地低下头，抹布在柜台上擦出一道更深的痕。

萧惊鸿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这人有问题。

他的包袱太重，脚步虚浮却刻意放轻，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有血腥味，很淡，被一股浓重的草药味盖着，却瞒不过萧惊鸿的鼻子。

夜，来得很快。

扬州城的灯笼再次亮起，像一串被打翻的星辰，却照不亮悦来客栈的角落。

萧惊鸿躺在杂役房的硬板床上，睁着眼久久不能入睡。

窗外的风声里，夹杂着细微的响动。

是脚步声，从二楼传来，很轻。

然后是开门声，极轻，不仔细听的话几乎听不见。

接着，是一声闷响，那是身体倒地的声音。

萧惊鸿猛地坐起身。

是灰袍客的房间！

他抄起门后的扁担，悄无声息地推开门。

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楼梯口漏进一点月光。

灰袍客的房门虚掩着，缝隙里透出一股更浓的血腥味，压过了草药味。

萧惊鸿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

他推开门。

月光从窗棂钻进来，照亮了房内的景象。

灰袍客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柄短刀，刀柄是黑的，沾着暗红的血。他的眼睛圆睁着，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包袱被撕开，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不是金银，是一堆泛黄的纸，上面画着奇怪的符号。

而床边的椅子上，放着一件东西。

一件萧惊鸿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是他擦桌子用的抹布，一角沾着新鲜的血。

萧惊鸿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转身想走，却已经晚了。

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在喊：“杀人了！悦来客栈杀人了！”

紧接着，是官差的呵斥声，刀剑出鞘的脆响，潮水般涌了上来。

“不许动！”

火把的光刺破黑暗，照亮了萧惊鸿手里的扁担，也照亮了地上的尸体，和那件沾血的抹布。

为首的捕头是个独眼龙，脸上有一道刀疤，从额头延伸到下巴，此刻正用那只独眼看着萧惊鸿，眼神像钩子。

“人是你杀的？”捕头的声音像磨过的铁。

萧惊鸿没说话。

他看到捕头身后的一个跟班，那跟班眼神闪烁，袖口露出一角黑布——和白天那三个闹事的汉子，是同一种料子。

是血雨楼的人，动作比他想的更快。

他们杀了灰袍客，嫁祸给了他。

“搜！”捕头一声令下。

两个官差冲上来，夺走萧惊鸿手里的扁担，将他按在地上，粗糙的麻绳勒进他的手腕。

另一个官差在他怀里摸索，掏出了一块东西——不是兵器，不是金银，是半块干硬的窝头，是白天那个小乞儿没吃完的。

官差嫌恶地把窝头扔在地上，又在杂役房翻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只有那件沾血的抹布，被当成了铁证。

“人赃并获，带走！”捕头挥了挥手。

萧惊鸿被架起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哑伯。

哑伯站在楼梯口，像一尊石像，火把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清晰的愤怒，还有一丝……决绝。

他的手，悄悄按在了柜台底下。

那里藏着一柄铁尺，是他年轻时护院用的。

萧惊鸿轻轻摇了摇头。

不能冲动。

他知道哑伯想做什么，但现在冲出来，只会多一具尸体。

萧惊鸿被押出悦来客栈时，街上已经围了不少人，指指点点，像看一场热闹。

那个七八岁的小乞儿挤在人群最前面，看着萧惊鸿手腕上的麻绳，眼睛里滚下泪来，手里还攥着那个凉透了的馒头。

萧惊鸿对着他，笑了笑。

像平时递给他馒头时一样。

小乞儿却哭得更凶了。

穿过朱雀大街，绕过鼓楼，扬州府衙的大门越来越近。

黑色的大门，像一张巨兽的嘴，等着吞噬一切。

大牢在府衙后院，潮湿，阴暗，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尿骚味。

铁链拖着地面，发出“哗啦”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牢房的门被推开，“吱呀”一声，像鬼叫。

萧惊鸿被推了进去，摔在冰冷的地上。

“好好待着，等过堂吧。”狱卒的声音里满是嘲讽，“杀人偿命，早死早超生。”

牢门“哐当”一声锁上，火把的光消失，只剩下黑暗。

黑暗里，有呼吸声。

不是萧惊鸿的，

牢房里还有他人。

此人呼吸均匀，有着不俗的内力。

萧惊鸿慢慢坐起身，适应着黑暗。

他看到左前方，离他七步，有一个身影。

“新来的？”

那声音低沉、浑厚让人心里有些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