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成国望着母亲忙碌的身影,什么也没说。后山风力很大,很难让烟留存下来,但这终究是母亲的一片心意,他终究没有辜负这份牵挂。
眼看着家里的剪刀都要被放进背篓了,他连忙上前拦住。
“妈,全村统共就一把裁衣服用的剪刀,万一丢在山里,那就没剪刀剪碎布了。”
“一年也用不了两回……”老太太嘟囔了半天,还是把剪刀取了出来,转身又去翻柜子。
村东头的土坯房里,王大妮把最后半瓢玉米面拍成饼,面糊溅到围裙上,她小心地刮下来,然后塞进了自己嘴里。
她把做好的饼递给小叔子,说:“三弟,你带着进山,路上吃。”
赵成杰摆了摆手:“不用了大嫂,这些都留家里吧,这次进山管饭,每顿有半斤地瓜呢。”
王大妮一听这话,立刻喜笑颜开。家里就剩这点粮食了,秋收还得等半个月,小叔子不要这三个饼,那这两天家里还能有口吃的。
自从公社食堂解散后,多久没听过管饭这说法了?
去年腊月领救济粮的时候,上面的人来喊过两声,可后来还不是家家户户喝野菜粥。
她把饼往锅里一收,笑着说:“那可太好了!这些就留着给爹娘明天吃。”
话还没说完,她婆婆就从炕头上跳下来,对着两人大声喊:“让你拿着就拿着,村里给的是村里的,我和你爹还没死呢!”
王大妮听到婆婆说话,赶紧收起脸上的笑意,不再提把饼留下的事。
赵成杰低着头回了句:“妈,地瓜饭很顶饿,这些留给您和爹吃。”
话音刚落,老太太抄起地上的一根棍子,就往他背上打去。
“你这个没脑子的蠢货,难道把后山当成咱们家的菜园子了吗?去年,隔壁村好几个半大的小子,被熊瞎子舔了半边脸,抬回来的时候,肚子里的肠子都露在外面冒着热气,你还非要跟着大队往山里跑,这是在找死啊!”
赵成杰任由母亲发泄,缩在一旁不吭声。等老太太打了三下,扔了手里的棍子,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你大哥那个短命的,说没就没了,留下大丫和二丫这两个丫头片子,咱们家就剩你这么一根独苗了,要是你再在山里出了事,那明年开春谁去给你爷爷上坟烧纸啊。”
她一边哭一边说,还抓起地上的泥沙扬过去。
两岁多的二丫,刚才还在炕上饿得啃窗框,听到奶奶吓人的动静,也跟着哭了起来。大嫂见孩子哭,赶紧进里屋抱起来哄。
“妈,这次是十几个人一起去,肯定不会有事的。”
老太太这时候什么也听不进去,抬手在地上拍了几下,自顾自地骂着:“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吧,耗子都饿得要在房梁上吊死了,就下场雨吧!”
越说越气,豁了牙的嘴咬得腮帮子直抖,“该被天收的炼钢炉!短命的公社食堂!挨千刀的口粮……”
“你安静点!”老爷子听到老伴越骂越不像话,连忙出声制止。心里不痛快,骂两声老天爷也就算了,牵扯那些干什么!
听到老头子的数落,老太太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她想了半天又说:“儿子啊,要不你跟你嫂子睡一觉吧,好歹给咱们家留个后。”
老两口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大妮这个媳妇他们很满意,再加上老大走得早,不能让她一直守寡。
前两年老三还小,如今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跟他大嫂在一起,还能省下点娶媳妇的粮食。
老三听到母亲说这话,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妈,现在是新社会了,六叔说这样不合规矩。”
大嫂听着也羞得低下头,小声地喊了声:“妈……”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都快饿死了谁还讲那些!上一辈好多人都是这么做的,没道理现在就不行。要是你现在不把香火续上,咱们家可就真的断后了。”
老爷子听到这里一声不吭,那意思像是默认了老伴的话。
老太太见儿子还在犹豫,就躺在地上开始打滚,又哭又闹地喊着:“老天爷啊,我这把老骨头怎么还不死啊,这是逼着我看家里绝后啊。”
王大妮有些不知所措,她心里其实是愿意的,可这话不能由她先说。
赵成杰偷偷瞥了一眼大嫂,咬了咬牙说:“妈,就算要这样,也不能现在就……”
“还等什么!”
老太太听到儿子同意了,猛地坐起来擦了擦眼泪,固执地要求道:“就今晚,你们俩今晚就睡在一起,明天进山之前,好歹给妈留个盼头!行不行啊,儿子。”
赵成杰还想再争辩几句,却看到老爷子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最后,二丫被奶奶抱走了,他们两人在爹娘的注视下,无奈地进了里屋。
大妮坐在炕上有些拘谨,老三则低着头,一声不吭。
“大嫂,这……这事儿……”赵成杰打破了沉默,“实在是荒唐,可妈和爹他们……”
王大妮轻轻叹了口气:“三弟,我知道你的心思,可眼下这种情况,咱们也没办法。”
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老太太的声音:“都别磨蹭了,赶紧睡!”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最后,赵成杰先脱了鞋躺到炕上,王大妮也红着脸,跟着上了炕。
房间里一片寂静,老三望着天花板,心里五味杂陈;王大妮则抓着枕巾,眼睛看着别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赵成杰轻声说:“大嫂,等我下山,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嫁过来时间长一点的媳妇,心里都一心向着自己的小家。
毕竟日子过得很艰难,能把自己家这一摊子事打理好,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刚进门没多久的新媳妇,难免还会有点补贴自己娘家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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