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争夺 宿痕

地球，华夏，鹅城。

鹅城亚湾区，夜色粘稠得化不开。

陈思月蜷缩在卧室的单人床上，薄被下的身体却沁着一层细密的冷汗，仿佛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三天了。距离那个无声无息的夜晚已经过去整整三天.

眉心深处那点烙印般的灼痛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像一枚埋进骨髓的活炭，随着每一次心跳，向四肢百骸辐射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悸动，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

三天前的深夜。没有流星划过，没有异象天降。

她只是在沉沉的睡眠中，毫无征兆地被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惊醒。

睁眼的瞬间，卧室里一切如常，唯有窗帘缝隙漏进的惨淡月光在地板上涂抹出一道冷清的银痕。

然而，就在她意识彻底回笼的刹那，眉心中央，一点纯粹到令人心悸的金芒凭空闪现！

它并非外来的光点，更像是从她颅骨内部透射而出，带着开天辟地般的古老气息，瞬间照亮了她黑暗的视野，却又在万分之一秒内熄灭，快得如同幻觉。

留下的，只有眉心皮肤上，一道极其细微、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淡金色竖痕，像用最细的金粉笔轻轻画了一道线。

以及，一股沉甸甸的、仿佛整个宇宙的重量都压在灵魂深处的“存在感”。

“呼……”陈思月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喘息，手指下意识地、带着一丝惊惧抚上眉心。

指尖触碰到那微凸的竖痕，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电流感瞬间窜遍全身，激得她汗毛倒竖。

窗外的月光似乎被无形的力场扭曲了一下，在窗帘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如同破碎星图般的光斑，旋即恢复正常。

这绝非幻觉。有什么东西，在她沉睡时，蛮横地闯入了她的身体，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书桌前的穿衣镜前。

镜中的少女脸色苍白，眼神带着惊魂未定的余悸。她凑近镜子，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仔细审视自己的眉心。

那道竖痕极其细微，淡金色，不仔细看几乎会忽略。

但当她凝神注视时，却能感觉到竖痕深处仿佛有微缩的星辰在旋转、生灭，那股沉重的“存在感”沉甸甸地压在她的意识里。她尝试着集中意念去触碰那道竖痕——

嗡！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洪流感骤然自眉心爆发！并非奔涌的能量，更像是一种“视野”的强行拓展！

刹那间，她眼中所见的世界骤然褪色、简化！墙壁、书桌、床铺……所有物质的实体轮廓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流淌、交织的微弱光流！

那是……房间里的电线电流？水管中水流蕴含的微弱动能？甚至是空气中漂浮的、比尘埃更细小的某种“光点”？

它们如同宇宙星尘的微缩版，遵循着某种玄奥的轨迹缓缓运行。这突如其来的“透视”让她头晕目眩，胸口发闷，那股沉甸甸的存在感骤然加重，仿佛随时要将她的意识撑爆！

她猛地切断意念，扶住书桌边缘，大口喘气，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视线恢复正常，但眉心那点烙印的灼热感却更加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存在”。疲惫和莫名的恐慌如同潮水般涌上，将她重新淹没。

她跌坐回床上，抱着膝盖，怔怔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某个未知的、沉重的源头。

无人知晓，就在这个平凡的鹅城夜晚，一道跨越了时空壁垒的金色烙印，已悄然选定它的宿主。

——

城市的另一端，鹅城郊区。

废弃的城南旧货市场像一个巨大的、腐烂的疮疤，在深秋的夜色里散发着铁锈、朽木和腐烂有机物的混合恶臭。

莫无天蜷缩在一座由破旧沙发和废弃冰箱堆叠成的“小山”背风处，背靠着冰冷刺骨、仿佛能吸走灵魂所有热量的水泥墙。

寒冷。深入骨髓、浸透灵魂的寒冷，是他混沌意识里唯一清晰的锚点。

鹅城深秋的凉意，对他而言却如同置身万年冰窟的最底层。

记忆是一片被暴风雪肆虐过的荒原，只剩下一些模糊的、带着彻骨寒意的画面碎片：漫天呼啸的、能撕裂灵魂的冰刃风暴；刺目的、冻结时空的幽蓝光芒；一个佝偻的、染满暗金血液的身影在光芒中发出最后的、撕裂般的咆哮……还有掌心残留的，仿佛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剧痛和某种沉重到无法承受的“核心”感。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

这两个问题如同巨大的冰坨，沉甸甸地压在他空白的意识里，带来窒息般的迷茫和痛苦。

只有右手掌心，紧紧攥着一片东西，传来一丝微弱却持续的奇异暖意，如同黑暗冰海中唯一漂浮的枯木。

那是一片叶子。边缘焦黑卷曲，仿佛被烈焰焚烧过无数次，叶身却呈现出一种非金非玉的奇异质感，黯淡无光，唯有叶脉深处，隐隐流淌着一丝极其内敛、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金色微芒。

叶脉的纹路并非植物纹理，而是一种扭曲、玄奥、不断流动变幻的线条，散发着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空间波动。

这片叶子是他醒来时就在手中的唯一“财产”，像是一块冰冷的护身符，在他混乱的意识里提供着一丝微弱却奇异的安定感。

他裹紧了那件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沾满油污和可疑污渍的宽大旧外套，身体仍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出一大团浓重的白雾，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在死寂的垃圾场角落里格外清晰。

饥饿感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他的胃袋，发出空洞而痛苦的鸣响。

他摸索着身边一个被压扁的硬纸盒，里面只剩下最后一点干硬发霉、如同木屑般的面包碎屑。

他机械地将碎屑塞进嘴里，粗糙的质感摩擦着干裂的喉咙，带来一阵刺痛，味同嚼蜡，却丝毫无法缓解那噬人的空虚。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放轻却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压低的、不怀好意的交谈，从垃圾山另一侧传来。

“……就这破地方？能有什么油水？”

“耗子哥消息没错，新来的那个‘冰棍’，前两天在老王废品站那儿露过脸，老王说他收拾废铁那劲儿，邪乎得很，手指头一碰铁疙瘩就结霜……”

“管他呢！搜！兜里没钱，身上那件外套看着还凑合！还有他手里总攥着那片破叶子，说不定是什么值钱的老物件呢！”

三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穿着破洞牛仔裤的混混，骂骂咧咧地绕过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出现在莫无天藏身的角落。

为首的红毛叼着半截烟头，烟头在黑暗中明灭不定，他斜睨着蜷缩在阴影里、如同冻僵流浪狗的莫无天，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贪婪。

“喂，冰棍！识相点，哥几个手头紧，借点暖气费花花！还有你手里那破玩意儿，拿来！”

红毛伸出脏兮兮的手，作势要揪莫无天的衣领，另一只手则直接抓向他紧握叶子的右手！动作蛮横，带着街头混混特有的欺软怕硬。

就在那两只手即将触碰到目标的瞬间——

嗡！

莫无天混沌的瞳孔深处，一点极寒的幽蓝光芒骤然亮起！

那不是属于人类的情绪光芒，更像某种被生死危机触动的、源自古老本能的冰冷警戒！

他根本没有思考，身体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骤然释放！沾满泥污的右手五指猛地张开，体内一股金光突然迸发出来！

左臂则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动，本能地、带着一种撕裂空气的尖啸向后一挥！

指尖触地和手臂挥动的刹那，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带着绝对零度般森然气息的灵力波动骤然爆发！

这股力量并非源于他自身清晰的意识，更像是沉睡在他破碎灵魂和冰冷血肉深处的某种“烙印”，在生死关头被强行激活！

地面之上，那些散落在他脚边的、扭曲变形的废弃易拉罐——百事可乐的红色铝皮、雪碧的绿色铁壳、啤酒罐的银白——如同被无形的寒冰丝线骤然牵引！

嗤嗤嗤！咔嚓嚓！

尖锐的金属摩擦和冻结脆响刺耳炸开！数十个空易拉罐像被赋予了冰冷的生命，瞬间弹跳、翻滚、组合！

它们并非杂乱堆砌，而是以某种难以言喻的、蕴含着绝对秩序感的轨迹急速移动、嵌合！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充满了原始、野蛮却又精准到可怕的冰冷美感！

红毛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化为难以置信的、如同见了鬼般的惊骇！他身后两个混混更是吓得直接倒退一步，张大了嘴。

仅仅一个呼吸之间，一座由废弃易拉罐构筑的、散发着森然死亡寒气的微型堡垒，赫然拔地而起，将莫无天牢牢护在中心！

彻骨的寒意如同无形的死亡潮汐，瞬间席卷了整个角落！温度骤降！

红毛伸出的手指离那旋转的罐壁屏障仅有寸许，指尖皮肤已肉眼可见地泛起死寂的青黑色，覆盖上一层厚厚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冰晶！

刺骨的冻痛深入骨髓，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冻结，让他猛地缩回手，发出非人的、凄厉到变调的惨叫。

“呃啊——！我的手！冻…冻掉了！！”

“妖怪！他是妖怪！快跑！！”

另外两个混混吓得亡魂皆冒，连滚爬爬地尖叫着逃离。

红毛也捂着手，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垃圾山的拐角，惨叫声在空旷死寂的废墟中回荡。

易拉罐堡垒在敌人消失后，嗡鸣声迅速减弱，顶端的幽蓝符文黯淡熄灭。

构成壁垒的罐子哗啦啦散落一地，重新变回冰冷的废品，冰晶消融。

只有地面残留的一圈清晰的、边缘锐利如刀切般的厚实冰环，以及空气中久久不散的刺骨寒意，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冰冷防御。

莫无天蜷缩在阴影里，身体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出浓重的白雾。

他茫然地看着四周，手轻轻捂着胸口，那股金光慢慢淡了下去，没有一点动静。

刚才的爆发耗尽了所有力气，更深的寒意从骨头缝里、灵魂深处钻出，让他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他把自己更深地缩进破旧外套里，像一尊即将被风雪掩埋的冰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