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的风裹着春寒灌进领口时,苏砚才惊觉已走了这么远。
脚下的碎石硌得脚踝生疼,可他顾不上。
因果碑碎片贴着心口发烫,那道极细的黑缝像根针,每走一步都扎得他喉头发紧——刚才在万劫殿废墟里,他分明看见黑雾凝成了眼睛。
此刻站在轮回渊入口,深渊里翻涌的漆黑比那更浓,锁链虚影如活物般挣动,又在触及天光时崩解成星屑。
砚哥哥。昭昭的手突然攥住他袖口,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里面...有无数人的哭声。她的眼尾泛着淡红,帝星之力在指尖凝成微光,是阿婆喊孙儿回家吃饭的声音,是小乞儿啃冷馍时吸鼻子的声音,是上个月清欢姐姐在医馆里哄病童的声音
苏砚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夜在咸阳街头,卖糖葫芦的老丈往昭昭手里塞了串山楂,说公主该吃点甜的;想起清越的木鸢掠过城墙时,墙根下的小乞儿追着跑,笑出豁牙;想起清欢熬药时被烟熏红的眼,说这味药引子得赶在露水干前采。
这些鲜活的、带着温度的声音,此刻正从深渊里渗出来,像无数根细针扎进他耳膜。
我们必须进去。他反手握住昭昭的手,指腹蹭过她掌心的薄茧——那是昨日替病童喂药时被碗沿硌的,不然万秦同世还会重生。他没说后半句:因果碑里那缕黑雾,极像前世轮回里仙帝用来锁魂的怨种。
话音未落,童稚的笑声突然刺破风声。
凡人妄图掌控轮回?
众人同时抬头。
断命童子不知何时立在深渊上方,白骨长袍被风掀起,露出下面裹着银鳞的小腿。
他面容像刚剥壳的鸡蛋般光洁,眼睛却冷得像淬了冰的匕首,手中律令尺嗡鸣,尺身刻着的生死轮回四字泛着幽蓝。
你们破了万劫殿,解了帝星锁,现在要闯轮回渊?他歪头,语气像在逗弄笼中雀,知道这渊里锁着什么吗?
是大秦三百年所有未竟的执念——战死的士兵想摸一摸家乡的土,被诛的罪臣想对老母亲说声悔,连始皇帝...都还攥着那方传国玉玺不肯松手。
寒衣的剑噌地出鞘半寸。
她发梢的血珠滴在碎石上,晕开小红花:那又如何?
我们不是来掌控,是来让他们...安息。
安息?断命童子嗤笑,律令尺往下一压,深渊里突然卷起黑雾,裹着锁链抽向众人。
云舒旋身挡在最前,玄铁刀横举如墙,锁链抽在刀面上迸出火星,震得她虎口发麻。
清越的木鸢刷地展开翅膀,机关齿轮转动声盖过锁链尖啸,她探身拽住清欢的手腕:姐,抓稳了!
苏砚盯着断命童子指尖跳动的法则光纹,突然想起历史系教授说过的话:所有秩序都是活的,会咬人。他摸向怀中的因果碑碎片,碎片突然发烫,那道黑缝里渗出的黑雾竟顺着他血管往上窜,在喉头凝成腥甜。
你们若执意前行——断命童子的声音陡然冷如霜刃,便是扰乱天道!
我们扰乱的是你的天道。
红绡的声音像根绣花针,轻轻挑破了紧张的网。
众人转头时,她正倚着块断碑,鬓边的牡丹簪子在风里晃,可那双眼比寒衣的剑还亮。
她抬手,掌心躺着枚鸽蛋大的珠子,表面浮着细碎的光,像把星星揉碎了塞进去。
这是我在咸阳城藏了三年的愿珠。她指尖摩挲着珠身,声音放软了些,像在说私房话,每个来醉月楼的客人,我都偷偷收了他们的心愿——卖炭翁想给女儿攒嫁妆,教书先生想修座义学,连扫大街的老伯...都想在临死前看眼长城。
愿珠被抛向空中的刹那,苏砚听见无数细碎的声音炸响。
卖炭翁的攒够五贯钱就去说亲,教书先生的《论语》得抄三份,东市西市北市各放一本,老伯的长城上的砖,该是暖的——这些带着烟火气的话语凝成光雨,纷纷扬扬落向律令尺。
断命童子的瞳孔骤缩。
他慌忙挥尺去挡,可光雨落在尺身上,竟像热铁烙冰,滋啦一声融出细小的裂痕。
昭昭突然拽他袖子:砚哥哥,那些光雨...钻进锁链里了!
苏砚望去,果然见深渊里翻涌的黑雾淡了些,几缕锁链虚影不再挣动,反而顺着光雨的方向垂落,像疲惫的人终于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断命童子的白骨长袍开始冒青烟,他尖叫着后退三步,律令尺上的裂痕咔嚓一声又深了寸许。
清越!
清越的木鸢突然发出机关转动的轻响。
她跪坐在鸢背,指尖快速拨动青铜齿轮,发间的墨家令牌闪着冷光:锁链松动了!
我需要半柱香时间——话没说完,深渊里突然传来闷响,数道锁链虚影猛地窜起,直取众人咽喉!
苏砚旋身将昭昭护在身后,却见寒衣的剑已如游龙般掠出,云舒的刀跟着劈下,清欢的银针裹着药香钉住锁链关节。
红绡的愿珠还在空中飘着,不断有新的光雨落下,将锁链灼得滋滋冒气。
砚哥哥!昭昭突然指向深渊,因果碑的光!
苏砚低头,怀中的碎片不知何时挣出衣襟,暖玉般的光正顺着他掌心往上爬,那道黑缝里渗出的黑雾竟被光逼得节节败退。
他心头一震——原来帝星之力、愿珠之光、因果碑的温度,还有她们的剑、刀、机关、银针...这些带着人间烟火的力量,才是破局的关键。
继续!他吼出声,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狠劲,把你们的光都撒出去!
清越的木鸢突然拔高,她俯身调整机关,青铜齿轮咬合的脆响混着锁链崩断的轰鸣:苏砚,抓紧了!
等我破了这渊底的机关——
话音被深渊里的闷雷截断。
断命童子的律令尺啪地碎成三段,他瞪着众人,白骨长袍下的银鳞簌簌掉落:你们...你们会后悔的!
话未说完,他的身影突然化作黑雾,被深渊吸了进去。
四周陡然安静。
锁链虚影不再挣动,像被抽了筋骨的蛇,软软垂向渊底。
昭昭的帝星剑浮在她掌心,发出轻轻的嗡鸣;红绡的愿珠落回她手里,表面的光更亮了些;寒衣的剑刃上沾着黑血,云舒的刀还保持着劈砍的姿势,清欢的银针在指缝间闪着微光。
砚哥哥。昭昭仰起脸,灰尘在她睫毛上结了层薄霜,我们是不是...离斩断轮回更近了?
苏砚望着深渊里逐渐清晰的石阶——刚才还被黑雾笼罩的入口,此刻竟露出了青石板的轮廓。
他摸了摸昭昭发间的银铃,铃舌轻动,发出清越的响。
是更近了。他说,声音里带着笑,可目光却落在清越身上——她正趴在木鸢上,指尖快速在机关图上比划,发梢被风吹得乱翘,但还没到松劲的时候。
清越突然抬头,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苏砚,我好像...看懂这渊底的机关纹路了!
深渊里的风卷着细沙扑来,迷了苏砚的眼。
他眨了眨,看见清越的木鸢在头顶盘旋,青铜翅膀反射着天光,像只蓄势待发的鹰。
而在更远的渊底,有什么东西在暗处蠕动——不是黑雾,是更古老、更庞大的存在,正等着他们。
走。他握紧昭昭的手,转头看向众人,我们该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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