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第2411章蜀道铜铃
枳县的码头刚卸下最后一锭邛铜,江风就裹着蜀地的湿气漫了过来。清蹲在栈桥上数铜锭,指尖划过铜面细密的锤痕——卓氏派来的蜀商说这是新淬的邛铜,比上月的耐烧三成,只是运价涨了半成。她抬头时,看见老陈正对着江面叹气,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十几艘运砂的木船泊在江心,船工们正用藤筐往船上搬精砂。
叹什么?清往铜锭上盖了个朱砂印——这是巴郡商户的验记,秦廷的谒者验砂时要对着印核对成色。
老陈搓了搓冻僵的手:东家真要带五十斛砂去咸阳?他声音压得低,赵谒者虽说护着咱,可咸阳是天子脚下,万一...
没有万一。清把印泥盒揣进怀里,蜀地的铜铃忽然在江面上响了起来——卓氏的商队到了。为首的牛车旁站着个穿皂衣的少年,是卓氏的幼子卓文君,去年还跟着卓氏来矿场换过砂,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清东家!卓文君跳下车,手里攥着串铜铃,我爹让我送二十石蜀锦来——说咸阳冷,给东家路上铺车。
清看着牛车上堆的蜀锦,青的像峡江的水,红的像矿里的砂,都是蜀地最好的织工织的。她刚要推辞,卓文君已经把铜铃塞到她手里:这是我娘编的,说铜铃响能驱邪。少年眼睛亮闪闪的,我爹还说,等东家从咸阳回来,咱就开条新商路,从蜀地直抵咸阳,不用再绕临江邑。
江风把铜铃吹得叮当作响,清捏着铃绳没说话。昨夜赵谒者送来的验砂文书还压在案上,文书末尾用秦篆写着许巴寡妇清携砂入咸阳,面圣献宝——她知道这不是献宝,是秦廷要亲眼看看,能在巴郡守住砂矿的寡妇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商路的事,等我回来再说。清把铜铃挂在车辕上,转身对老黄说,护丁选二十个精壮的,带足干粮和铜戈,明早随我动身。矿上的事,你跟老陈多盯着——秦廷的贡砂按月送,卓家的铜料来了直接入炉,别耽误了炼砂。
老黄应着,却又拽了拽她的斗篷:东家带些生砂去吧?咸阳的炼砂匠怕是不懂咱巴郡的砂性,万一验不过......
不用。清望着江心的运砂船,带的都是炼好的箭镞砂,赵谒者验过的——再说,真要验不过,带再多生砂也没用。
次日天刚亮,商队就上了路。二十辆牛车首尾相接,前两辆载着精砂,中间是护丁的铜戈和干粮,最后一辆铺着蜀锦,是清的座车。卓文君跟着送了三里地,直到栈道入口才停下,站在崖边喊:东家早去早回!我爹在蜀地等你带咸阳的消息!
清掀开车帘挥了挥手,铜铃在车辕上叮铃响。栈道比上月更滑了,昨夜下的霜还没化,牛车碾过青石路,留下两道浅辙。护丁们牵着牛绳走在崖边,靴底的麻线磨得发白——他们大多是跟着父亲护矿的老弟兄,知道这趟去咸阳不比运砂去秦地,路上的风险怕是比遇上匪患还大。
东家,前面到朐忍县界了。晌午时,老黄掀开车帘说,秦兵的亭燧就在前头,赵谒者派人在那儿等。
清下车时,看见亭燧下站着个穿黑衫的秦吏,手里捧着个陶壶。见她过来,秦吏立刻拱手:在下是廷尉府的啬夫(小吏),奉赵大人令在此迎候东家。他把陶壶递过来,这是咸阳的酒,赵大人说路上冷,让东家暖暖身子。
清接过陶壶,酒气醇厚,不是巴郡的米酒,是秦地的黍酒。她倒了半碗递给老黄,又给护丁们分了些——昨夜老黄偷偷跟她说,秦兵的亭燧里藏着十几个精壮的兵,怕是赵谒者不放心,派来护送的。
赵大人还说什么了?清问。
啬夫擦了擦汗:赵大人说,过了陈仓道就到咸阳了,路上安稳,让东家不用怕。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到了咸阳,见了陛下,东家少说话,多磕头——陛下不喜欢商户多嘴。
清捏着陶碗没说话。她知道啬夫说的是实话。秦廷向来重农抑商,去年蜀郡有个盐商去咸阳献盐,只因多说了句盐价可降,就被廷尉府以干预朝政的罪名罚了十年的盐税。她这趟去,怕是只能献砂,不能提商路,更不能说矿上缺粟米的事。
过了朐忍县,栈道渐渐宽了些。傍晚宿在驿站时,清听见护丁们在帐外议论,说昨夜有秦兵在驿站外徘徊,怕是在盯商队的动静。她摸了摸车辕上的铜铃,铃身被江风磨得发亮——卓文君说铜铃能驱邪,可咸阳的邪,怕是铜铃驱不了的。
三更时分,清被冻醒了。帐外的风卷着雪粒打在篷布上,沙沙作响。她披衣起身,看见老黄正站在帐外,手里攥着个火把。
东家醒了?老黄往远处指了指,秦兵的亭燧还亮着灯,怕是没睡。
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远处的山坳里有团火光,像只睁着的眼睛。她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巴人在峡江待惯了,到了平原就像离了水的鱼——可鱼要想活,就得学着在平原找水。
明天过陈仓道,让弟兄们警醒些。清把斗篷裹紧了些,到了咸阳,少看少听少说话,只当是运砂去秦地,验完砂就回来。
老黄应着,却又低声说:东家要是......要是真在咸阳受了委屈,咱就抢了车往回跑——巴郡的山,总能藏住人。
清笑了笑。抢车往回跑?秦廷的兵怕是早就在陈仓道设了卡,真要跑,怕是连峡江都回不了。她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星稀稀拉拉的,不如巴郡的亮——咸阳的天,怕是比巴郡冷多了。
次日过陈仓道时,果然遇上了秦兵盘查。啬夫拿着验砂文书跟兵卒说了半天,才放商队过去。清坐在车里,听见兵卒在帐外说巴寡妇真敢来,还有人笑怕是个丑妇,不然怎敢抛头露面。护丁们攥着铜戈要发作,被她用眼色按住了。
别惹事。她低声说,铜铃在车辕上叮铃响,到了咸阳,有的是忍的时候。
牛车碾过陈仓道的碎石路,蜀锦在车座上软乎乎的,像卓文君送别的时候那少年红扑扑的脸。清捏着铜铃没说话,只听见风把铃吹得越来越响,好像在催着她往前走,又好像在劝她回头——可栈道是单行道,一旦上了路,就再没回头的余地了。
(章末·时空量子织女苏织七律感言)
蜀道霜深车辙斜,铜铃轻响伴砂车。
秦亭火暗藏兵影,巴女心明忍路赊。
蜀锦暖车思卓子,箭砂盈载赴皇家。
莫言此去无归日,铃语犹传峡江花。
简释:首联绘出入秦路途的艰险,车辙斜铜铃响点出商队行迹与心境的微妙;颔联写途中的暗流——秦兵的监视与清的隐忍形成对照,路赊既指路途遥远,亦喻前途难料;颈联借细节显人物羁绊,思卓子暗含对巴蜀商盟的牵挂,赴皇家直述面圣的核心任务;尾联以铃语峡江花作喻,既藏对故土的眷恋,亦留对归途的期许。苏织注:此章的量子纠缠显于故土与前路的拉扯——铜铃是巴蜀的基因标记,商队是向咸阳的量子跃迁,个体在文明交融的节点上,既带着本土的根脉,又被迫走向未知的中心,这种牵绊与前行的共生,恰是早期商业文明在强权下生存的微观镜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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