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下墓考古的学者,就算身体还算康健,终究是比不过从小培养的练家子。
黎一鸣用上他全身所有能用到的地方,用嘴撕咬,用手戳对方眼睛,用膝盖顶对方脆弱处,踩住对方的脚,撞击额头……
黎一鸣用了所有他能想到的方法来拖延对方,终于,对面的汪家人不想再继续这种猫抓老鼠的无聊游戏了,拔出腿上的刀,狠狠插进黎一鸣的胸膛。
刀子插进去的瞬间是没有感觉的,只剩大脑一片空白,而后视线随着匕首缓缓插入,鲜血流出,感官系统才逐渐恢复。
黎一鸣被骤然间涌上的剧烈疼痛刺激的浑身无力,趴在了地上。
看着眼前这只碍眼的小虫子不再挡路,汪淼提不起逗弄的兴趣,一脚踢了过去,转身继续往前走,他该去解决其他老鼠了。
谁料黎一鸣还没有彻底昏过去,费力的伸出胳膊,双手紧紧地攥住汪淼的腿,用牙齿不停的撕咬着,嘴里出了血也没松口,想要阻止对方回去找黎簇他们的麻烦。
汪淼裤子上被咬的血迹斑斑,不耐烦地抬脚像他胸口使劲踹去,连踹三脚,黎一鸣还是没能松手,挣扎着拽着他的腿,拼尽全力从地上爬起来,用头撞向汪淼的太阳穴。
“咚,咚……”
一下,两下……
终于,奇迹发生了。幸运眷顾在这个不算年轻的男人身上,汪淼先一步昏了过去。
或许这算不上什么奇迹,只是一位父亲,想要为他的儿子做点什么,弥补迟来二十年的父爱。
再加上一点主角气运的眷顾。
黎一鸣颤抖着拔出体内的匕首,朝着汪淼的心脏刺去,连扎数刀,汪淼彻底死了。
做完这一切后,黎一鸣再也坚持不住了,“嘭”的一声倒在地上,溅起漫天尘土。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黎一鸣口中喷出,他挣扎着想要起身,挪动了半天却还是停留在原地。
然后,死死地盯着出口的方向,汗水和鲜血混杂在一起,模糊了他的双眼。
黎一鸣努力撑着眼皮,想要看清楚对面的情况。
终于,他看到了熟悉的身型。
那是,他的儿子。
他看着黎簇平安回来,大步走向他。
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他去接黎簇放学回家,当时也是这样,幼儿园门口的学生家长那么多,可他们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彼此。
那时候的黎簇可真好看啊,他是整个幼儿园里最漂亮、最帅气的小朋友。提到爸爸时,眼睛里会有亮闪闪的星星。小小的黎簇坚信,他的爸爸是超人,无所不能。
黎簇笑着跑向了他。
“爸爸,我回来啦!”
“真好,真好,我们回家了!”
微不可察的声音从黎一鸣口中吐出,顺着风传到黎簇耳中。
向前走的步伐一滞,右腿的伤让他的身体平衡能力变差,微微晃了晃,而后脚步加快。
黎一鸣的视线随着黎簇的身影来到他的眼前,他看着黎簇手法熟练的给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眼前的人渐渐和当年那个看到他手指受伤,就泪眼汪汪的小朋友重合。
小朋友当时第一次见到血,被吓得不轻,以为爸爸生了什么大病,叮嘱自己乖乖不疼,一本正经的按照老师课堂上教的方法给他包扎,最后还系了个蝴蝶结。
他想他真的错了,他这一生就是个错误,得到又失去,沉溺在毫无意义的过去。
如果可以,他想再见一见三岁的黎簇,见一见那个夏天,他因为工作结束后路上堵车而迟到,还在幼儿园门口红着眼圈坚持等他的黎簇。
“哇!爸爸你怎么才来呀,别的小朋友都走光了,只剩下我了。”
他会在看到他的父亲的第一眼就号啕大哭,背着书包站在原地等爸爸过去接他,会把眼泪和鼻涕都抹在爸爸身上,会试探要求今天可不可以多吃一颗糖,会吐槽同桌又让他扮演新娘,会跟爸爸撒娇抱怨着以后再也不要和爸爸第一好了。
可是不行呀我的宝贝,爸爸要跟你天下第一好,永远永远第一好。
但是爸爸食言了,爸爸把你弄丢了,爸爸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爸爸还有机会再见到你吗?
你说你会一直陪在爸爸身边,后来爸爸让你失望了,你走了,你不要爸爸了,爸爸再也找不到你了,这是爸爸食言的惩罚吗?
黎一鸣不知道答案,但是他想,是的,这是那个心软的孩子对他狠心的爸爸不遵守诺言的惩罚,对他没有好好爱护他的宝贝的惩罚。
可是,知道错了又如何,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见到,他的儿子了。
“我……我想知道,他过得好吗?”
黎一鸣看着给他包扎的那个身影,缓缓问道。
“现在还不错,他成了一名考古学家,事业有成,家庭美满。有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为人谦逊,温文尔雅,同事朋友都很喜欢他。”
黎簇手下的动作不停,向眼前这个角色是父亲的男人诉说着他关心的人的近况。
“那就好,那就好,他过的好就好。”
黎一鸣像是卸下了心里的重担,那股支撑他到现在的力气开始消散,呼吸声渐渐小了。
最终,这片土地归于寂寥。
黎一鸣,走了。
“9527,安排人将黎一鸣的尸体带回去。就埋在黎簇小时候住过的老宅子的梨树下,相信,他愿意的。”
祈愿静静的看着黎一鸣脸上的表情,是释然,是愧疚,是后悔,是不甘?
祈愿也不知晓,大概,黎一鸣自己也不清楚。
人,是这个世上最复杂的生物。
好在,祈愿的一生很长,他有足够的时间,来一点点探究。
起风了,沙漠里不适合过夜,他们也该回去了。落日在空中斜挂,祈愿走的这条路,似光明,似黑暗。
谁又能说温文尔雅的人不会变的暴躁不堪,温柔贤惠不会变成逆来顺受,活泼可爱不会变的封闭自毁呢。
记事起就处在父母情绪不稳定的环境中长大的小孩,重新带着记忆投胎以后能走的出去吗?
没有被好好爱过的小朋友会懂得怎样爱人吗?经历惯了家庭暴力的人会成为那个施暴者吗?
因果循环,命运往复,报应不爽。
祈愿站在命运长河上看到的一切,谁又知晓,这到底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命运想让他看到的。
大道四九,天衍其一,命运,是最捉摸不定,也最不可信的东西。
黎簇的未来如何祈愿并不知晓,祈愿只知道,他现在,过得很好。
……
少年时的黎一鸣没有想过他的今后会是这副一团糟的样子。
年轻的黎一鸣意气风发,谦逊知礼,有着少年人的锋芒和义气。
同事上级对他赞不绝口,亲戚邻居也是连连称赞,婚姻幸福美满,妻子温柔贤淑,孩子聪明可爱。任谁看上去都是令人羡慕的一家三口。
可是后来啊,一切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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