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9月。
...
“你们李总还有客人吗?没有的话,我直接去他办公室找他了?”
陆洋对前台小妹说。
“额...没...额...你先等一下,我去李总办公室问一下他,我先给你倒杯水。”
前台小妹有点支支吾吾,脸似乎还有点发红。
陆洋也不知道这小妹发什么慌,
难道这个老李又在公司干什么不体面不道德的事了?
“水就不用倒了,你帮忙去问一下,我在这里看会鱼”。
老李公司门口有一个3米长的鱼缸,
鱼缸里最显眼的是九条半米大小的金龙鱼。
不少老板相信养鱼旺风水一说,公司门口摆鱼缸这事就衍生出很多讲究。
其中养龙鱼最受追捧,特别是金龙鱼。
金龙鱼的身价也不断水涨船高,普通金龙鱼几千块钱一条。
但品相好的金龙鱼往往一鱼难求,炒到天价。
鱼市中,偶尔有一条极品金龙鱼换一辆车或者一套房的事发生,也不足为奇。
老李的九条龙鱼混养的方式,有更牛B的说法。
这叫“九龙壁”。
也有人叫“九龙在天”。
老李的龙鱼,单独每条算不上顶级,
但要凑齐他这一缸九条,综合品相还都不赖,是极难的。
他这一缸鱼到鱼市上,换个大几十万很简单,
如果待价而沽,遇到爱鱼的大老板,
这一缸鱼换100万,换200万,都不震惊。
但老李可舍不得卖鱼,他是真爱养鱼,
并且也深信这些鱼给他带来好运。
九条龙鱼中最老的一条,老李已经养了10多年。
十几年里,老李起起落落,他的公司搬家了不知道多少次,
他亏待过自己,但从没亏待过他的鱼。
陆洋从三年前认识老李时,就知道老李爱养鱼。
不过那时候老李的龙鱼还只有一条,鱼缸也远没有现在这么大。
陆洋认识老李三年了,简单点说:
三年前,也就是2008年,
陆洋19岁,人称小陆子,打工人,
所在公司为:深圳市光剑对决芯片二次开发有限公司。
那时陆洋还是个职场雏儿,
职位是研发部最底层小杂役硬件电路修理工,工资每月2800。
老李,40多岁,小工厂小老板。
他的公司名称叫:深圳市炸天崩地生产销售一条龙有限公司。
受2008年当年的世界经济危机影响,老李的工厂萎缩到了极小,
工厂人员加老李本人一共8个人。
老李是陆洋所在公司的客户。
有必要简单说一下深圳电子数码行业的基本产业链:
假设有个【2B】要造一款大哥大造型的安卓手机,因为他觉得牛B有市场,
不考虑成本最简单的方式是他在深圳找一家【工厂】,
这个【2B】和【工厂】哐哐哐一顿谈判双方都满意后签约,
然后这个【工厂】需要找4个上游厂家:
1,【外观设计公司】
2,【外壳生产公司】
3,【电路板/软件设计方案公司-简称方案公司】
4,【电路板生产公司】
【工厂】和4家上游厂家哐哐哐一顿谈判签约后,
4家上游厂商会哐哐哐按交期交付相应部件给【工厂】,
【工厂】会哐哐哐装机打螺丝,
最终将成品大哥大版安卓手机交付给【2B】。
以上【2B】、【工厂】和上游4厂商,就是深圳数码电子产业链中最活跃的部分。
老李的公司就是【工厂】,就是干打螺丝组装销售的。
但老李自己也总有一些产品的创意点子,所以老李也是那个【2B】。
陆洋所在公司是3:【电路板/软件设计方案公司-简称方案公司】。
2018年那段时间市场惨淡,大家都没什么生意,都比较闲。
老李工厂没订单,他就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陆洋所在的公司,捣鼓新产品,做工程样机。
做工程样机免不了修修补补,很多时候老李就坐在陆洋的工位旁边,
一边守着陆洋修机器,一边东吹西扯。
那时候陆洋所在公司疯狂裁人,公司内有些人心涣散,
陆洋的同事开始各怀鬼胎,暗谋出路,很多人开始不怎么认真工作了。
反倒陆洋每天兢兢战战怕被裁掉,干活更卖力更实在。
陆洋觉得自己比不过其他牛PP的高薪高学历同事,
他只有高中文化,又是个职场雏儿。
如果被裁了不但没钱赔偿,并且也只能去找生产线的工作了。
虽然去产线也可以干修理工,
但现在的公司起码是位于深圳最繁华的华强北,
办公室还是在高档写字楼的第58层,
身边还都是高学历的牛PP的同事,
同样是修理工,陆洋还是觉得现在更高档些。
就这样陆洋干活认真人也实在,逐渐深得老李好感。
两人越混越熟,从白天一起猪脚饭,逐渐混到晚上一起大保健......
三年后,也就是现在的2011年。
陆洋还是被叫做小陆子,也有人叫他陆工,22岁,打工人。
工作没换。
职位仍是研发部最底层小杂役硬件电路修理工,兼职客户技术支持,工资每月4500。
因工作原因,跑过各种客户的大小工厂几百家,认识大小老板各色人物无数。
已经变成了职场小油条。
老李,还是40多岁,仍然算是小工厂小老板,
但已经很少有人还称他为老李了,现在都叫他李总。
老李的公司名没变,但公司地址搬了8次,厂房越搬越大,员工逐渐增多到300多人。
别看300多人的公司也不大,
但老李的腰包已经远非三年前所能比。
其实三年间,陆洋亲眼见证了很多个大大小小的人物拔地而起。
如果回想起来,那三年消费电子数码产品市场风口也很多:
山寨手机,电子导航,MP3...进入巨头争夺阶段,但在细分市场,小玩家仍有肉吃,
插卡音箱、蓝牙音箱市场如火如荼,无数老板崛起,
MP4,MP5,上网本,平板电脑市场蠢蠢欲动,
改变后世的智能手机市场也已经初见苗头,
......
当然这都是后话马后炮,当世之人是无法看清市场更无法预测市场的。
如果说这些突然拔地而起之人,是占了风口,走了狗屎运,
那陆洋认为老李踩中的是比较大的一堆狗屎。
老李踩中的是一个完全新兴的产品分类行车记录仪。
行车记录仪是安装在车内的摄像头,主要作用就是录小视频,
用于事故鉴定。
那时候还很少人知道这玩意,也不知道最初是谁发明的。
知道的也看不上,觉得谁会买这玩意,这能有啥市场。
当世之人确实基本都是这样想的。
改变后世的很多产品,其实最初都被认为是狗屎。
有人说最初市场的大火,是因为毛熊国,
说毛熊国有个小地方颁布法令,要求车主强制安装一个能录像的东西,
说最初毛熊国民众自己对这东西也没啥具体的概念,
但因为强制要安装,所以他们都想弄个便宜的,能录像的就行了。
这需求很快传到了全银河系电子产品批发中心深圳华强北,
深圳人一看这不小菜一碟吗?
随便搞了搞,几次产品迭代加山寨后,
深圳人将这一需求彻底具化成一个新兴的B格满满的产品系列统称行车记录仪。
毛熊国民众拿到产品后彻底震惊了:
“卧槽!这东西还能这么玩!”
简单的安装方式!
丰富的功能!
漂亮丰富的外观选择!
这些彻底超出了毛熊国民众的预期,
于是掀起来了毛雄国民众购买行车记录仪的热潮,
市场的火热更刺激了深圳华强北的疯狂创新输出,
深圳华强北的疯狂创新输出更刺激了市场的火热,
正向循环!
当然以上说法无从考证。
反正行车记录仪的订单,仿佛一夜之间如大雪般洒落到深圳这个电子之都。
老李本来就是做摄像头相关产品的,
并且不知道是不是“九龙在天”真的给他赋予了诡秘的能量,
老李开发了几款行车记录仪,都完美踩到了市场的痒点。
老李在2009年小赚,在2010年彻底爆发。
2010年,在深圳华强北电子批发市场,
老李的产品的山寨版,包括山寨版的山寨版都被抢空。
更别提老李本尊的江湖地位,简直如火箭般陡然上升。
陆洋曾经和同事八卦过老李的出货量,
因为陆洋所在公司是老李的核心供应商,所以陆洋他们对老李的出货情况能猜出个大概。
按照陆洋和同事的推算,2010年老李应该至少卖出了200万台行车记录仪,
陆洋和同事无法得知老李的售价和利润,
但他们知道老李卖的不便宜,
因为老李产品先人一步,所以他利润抓的贼高,远高于行业平均。
粗略算下,老李仅2010的营业额应该超过4亿,不到5亿,
估算2010年,老李的毛利应该不只30%,如此老李2010年毛利润应该轻松破1亿,
去除所有开支,老李也应该有破1亿的到手纯利润。
当然这些都只能是业界猜测,
老李本身嘴很严,在供应商面前从来不多谈,
一直一副你们给我货,我给你们钱,其他的你们少逼逼的嘴脸。
公司内部也玩的非常狠,
他公司的核心大客户、采购、财务完全抓在他自己和他老婆手里,从没下放,
下面员工没人知道老板的真正虚实。
正所谓是三年河东三年河西。而老李真正鸟狙换大炮其实就是2010年那一年。
昔日称兄道弟,今日已经高攀不起。
到此时的2011年9月,老李的出货量仍然强劲。
但跟屁虫也接踵而来,入局者万千。
市场厮杀声一片片,一时风云际会,也变化难测。
这三年随着老李越干越大越来越忙,陆洋和老李的联系也逐渐变少。
如果有事,和陆洋直接对接的也基本是老李的员工了。
这次陆洋来老李公司,是被公司外派来擦屁股救火收拾烂摊子的。
因为陆洋所在公司的方案设计缺陷,导致老李的一款产品在产线上出现紧急问题。
两公司高层对接商讨后,外派陆洋到老李公司的产线现场技术支持解决问题。
陆洋公司领导告诉陆洋:
“必须不能耽误李总的出货交期!”
“你去前方镇守,我们在后方支援你!”
“必须把屁股擦干净,否则你就别回公司!”
所以陆洋就来到老李的工厂生产线上班,已经干了一周了。
生产车间在二楼,老李自己的办公室在三楼。
所以其实这一周的时间里,陆洋和老李并没有见过面。
半小时前,陆洋打电话告知老李:
“李总,产线的问题都搞定了,明天我就不过来了。”
电话那头比较嘈杂,应该是老李和客人在吹牛B。老李对陆扬说
“嗯,好,产线的事是小事,”
“半小时后,你过来我办公室喝茶,我等你”
就这样陆洋才来到三楼,让前台小妹去问老李,是否有空见面了。
不然陆洋就回家了,他已经在产线蹲守7天,
产线赶货黑白班两班倒,陆洋也7天没好好休息过。
此时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说真心话,与其去和老李吹牛B,此时他更想回家睡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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