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传说 第八章

叔林风独自一人走向深山老林里的山谷，临别前，榕越将一样东西塞到他手里，是一个毛茸茸的尾巴。

他闻了两下，淡香的。

巫马子昱倒是没有多舍得他，只是不痛不痒地说道：“希望不用我替你收尸。”

收尸！

叔林风一想到恶龙两个字，浑身一抖，怕不是会死后无全尸。

白泽这地方，颇像世外桃源。有山有湖有树，远处的一片林子上方粉黛的花开得旺盛。

行至一山谷，叔林风突然停下，眼前景色已大不一样。山谷之外，草木茂盛，靠近山谷，草木枯败，连土的颜色都不是常见的黄色，灰色，或者黑色。现在，他脚下的土，散发出一股焦味，踩上去咔哧咔哧响动。

他站在原地许久，都未敢踏前一步。由于紧张，握着刀的手心沁出了汗，而且有些不自主的抖。

叔林风啊叔林风，你一个连飞身踢腿都无法做到的人，恐怕要葬身于此了。

“吖咪。”突然传来一个可爱的声音，这声音还有些熟悉，他却又想不起在哪听过。

“呀呀呀，主人太可恶了，居然将阿狸，扔给了一个毫无用处的废柴之人。”

为什么要连用两个词来否定他？叔林风，有些生气。那叫榕越的男子果然就是长孙明越，不过肯将这贴身的灵宠送予他做护身符，这倒让人颇感意外。

小狐狸化作人形，只有五六岁娃娃般大小，娇小可爱，声音也软萌的，嘴巴肉嘟嘟的。

“咦，怎么是你？那蜘蛛老女人了。”

“不许你叫幺幺姐姐为老女人。”小狐狸开始与他争执。

轰隆隆——

此声响起，两人突然安静，开始蹑手蹑脚地走路，生怕踩了一个枯树枝。

小狐狸拉住叔林风的外袍，不肯向前。叔林风将衣一扯，掀开帽子，半蹲下来，将视线放与她的视线水平处，说道：“害怕的话，就变回原样，是要化作小狐狸蹲在我肩膀上，还是当个缩头乌龟变成最初的那一团绒毛。”

“阿狸，不是缩头乌龟。”她奶声奶气道，一道白光闪过，瞬间变成一个小狐狸，而后扒拉着他的衣服跳上肩膀，爪子紧紧钩住他的衣服。

深至山谷腹地，两边的峭壁不那么陡峭了，只是焦土的味道越来越浓烈。不远处，可见云层聚拢，上下翻滚，云层中电光闪烁，偶尔一条如蛇状的闪电劈里啪啦劈向山谷中。

他肩上的小狐狸吓得缩脖子缩脑袋，害怕得不行，忽然，变作一团绒毛飞入他胸口里，直钻至小腹处。

叔林风只觉得这团绒毛怪痒的，能感觉到它现在害怕得颤抖。

他舔了一下唇，继续往前走。忽见前方一团黝黑带蓝色的东西，细看一下，并非是一团，他纠正用词，而是一条长长的绵延几里的龙。

光是从这龙的鼻孔里喷出的气息，就能感觉到它的本性异常狂躁。

果然，恶龙也是相由心生。他为取得“青之泥手”这个屠龙骑士称号时见到的龙，体型要比它小许多，且龙身呈白色，若按龙的寿命来说，那时他征服的龙还只是个相当于两岁人类幼儿的小龙。

眼前这龙，通身黝黑中带有深蓝色，龙身粗壮无比，足足有千年老树那样粗壮。此时，龙正处于酣睡状态，呼吸沉重，鼾声如雷。成年的龙，尤其难缠。

叔林风已有七分退意，一是他并不会使用刀，即使用手中这把刀劈柴他也未必能刀刀必中，二是他能力不足，如此冒险且没有胜算的打赌，不跑等着被龙一口吃掉吗？

他缓缓退后，才向后迈出一步，龙睁开了眼睛。

龙的双目如日，锋芒四射。

不自量力的人类，龙嗅了嗅鼻子，感受空气中的人气味。

对于困于此数年的龙来说，人的气味颇为刺鼻，它这一吸气，立马兴奋了起来。振奋一吼，站起身来。

龙四肢一立，将尾一摆，庞大的身躯占据了山谷里的半壁天。

叔林风，已吓得两腿颤抖，但他还是强装镇定。

唰——抽出刀

然后了？

龙根本不把眼前这个如蝼蚁般大小的人放在眼里，甩起龙尾，就是一扫。

龙尾扫过地面，如同秋风扫落叶，一把将叔林风拍向峭壁。

啪——

是粉身碎骨的声音，叔林风背部受重力一击，整个人撞向峭壁，而后掉落。

如此力道的撞击，他的脊骨怕是已经裂成了几段，只觉疼痛难忍，无法从地上爬起。撞击的那一下，刀已从手中脱落，落于他不远处，伸个手就可够到。

空中闪电劈过，龙的体型突然缩减，刺目的电光之后，一个人形般的人影站立。

那人，穿着的蓝紫色衣袍已经破烂不堪，袒露的胸口和手臂处，可见片片鱼鳞似的鳞片。

他一步一步走来，气势压人。

叔林风腹中一痛，胸口震颤几下，喉咙不舒服的感觉异常明显，随后他口吐一血。原本躲藏起来的小狐狸，这时化作狐狸的样貌，想要扶起他，偏偏过于年幼，无法扶起重于它十几倍的叔林风。

男子耳朵非人耳形状，尖耳，有鳍。

裸露的脚上也有不少鳞片。

叔林风挣扎着，始终都没能再站起来。男子上前，一脚踩在他背上，故意加重了些力道，往下按压。

叔林风狼狈不堪，连气也无法好好喘上一口，这一脚让他备受屈辱。士可杀，不可辱。男人的尊严在哪？

“你现在看起来，和虫子没有区别。”男子似乎很久没有说话了，为了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每个字的音都要咬准。

“人总习惯将自己放在神的位置，或者说是自视为上帝。认为除了人之外，所有的生灵都是弱小的。不仅如此，他们还经常自诩为博爱的神，要拯救苍生，拯救万物，实际上，他们什么也做不了。收起你的怜悯之心，冥界众生并非你同类，你不需要为他们卖命。”

“你现在无比脆弱，无助，想想，海里的生灵是如何让人类赶尽杀绝的，想想它们。如果你还有一丝怜悯之心，为它们祈祷，我会让你死的痛快一些。”

男子的一番话，让叔林风震惊不已。他以为冥界的人都是冥顽不灵的老顽固，不知道人世间发生的事，不知道外面的一切，犹如岛屿上的人只满足于头顶上的风景，如同桃花源里的人，不知魏晋。

男子显然注意到了叔林风的诧异，弯腰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无比诚恳地说：“看来你也和狂妄愚蠢而不自知的人一样，以为世间万物都冥顽不灵吗？”

“可笑。”男子一脚踩中叔林风的手，用力一压，听到咯吱的骨头作响和他的惨叫声才满意的松开。

男子似乎乐于折磨人，尤其是看起来弱小无助又可怜的人。

“这只狐狸，是要清蒸，还是红烧了。”他一把抓住小狐狸的后颈皮，轻松一拎，它四爪扑腾。

“放开它。”叔林风从牙缝中挤出这三个字。

于此同时，叔林风的愤怒缓解了他的疼痛，他还不至于残废。废话多的人，不，是一条心态扭曲的龙，他觉得无比聒噪。

他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捡起地上的黑刀，握在手里。在二十一年的生命里，他从未有任何时刻像现在一样，愤怒而又勇敢。

当——

刀光闪过，男子抽刀一挡，他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人不可小觑。

明明刚刚还是在垂死挣扎的边缘，为何突然有如此大的爆发力。

唰——

叔林风，双手握刀，一刀劈下，砍向男子的肩膀，不等男子除刀，跟着又是一刀劈下。如此连劈两刀，倒是耗费了不少力气。

男子见状，举起手中的刀，连砍几下，每一刀的力道极大，一刀，两刀，三刀，抵挡不住这刀的力量的叔林风，步步后退。

他将弯刀插在地上，反手握住，直喘大气，额头已沁出汗水。

如此下去，不过五刀，那人便可直接架刀于他脖子之上，直接取他性命。

男子神态轻松，胜券在握，邪魅一笑。

忽而，叔林风拔刀向前，使出浑身的力气砍去。手起刀落，削向男子的发顶。不过虚空一击，男子不以为意，一脚猛踹叔林风的小腹，将他踢出数尺远。

挣扎，腹痛，五脏六腑的碎裂感渐渐蔓延至全身，让人麻木的痛。

就这样，葬身山谷吗？

山谷上空厚厚的云层，如千万匹马滚动翻腾，云层中的闪电越来越密集。

啪——闪电击中了山谷的一棵老树。

与此同时，叔林风趁男子放松警惕走上前时，挥刀砍去，直接砍向男子的胸口，留下一道长长的刀痕。刀口渗出不少鲜血，是幽蓝色的。

他的刀刃，也因此沾上了不少血迹。

只此一刀，男子身子软塌，缓缓倒下，但他的眼里并没有绝望。

龙本是永生之兽，天道轮回，生死可决，死而复生。

叔林风，也没能再站起来，他倒下，重重摔在地上，耳畔中还传来娇萌的狐狸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