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之以寥落 1-重逢之刻

城之以寥落 半夏枯 轻小 | 轻幻 更新时间:2021-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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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廖,我们分开吧。”

男人踌躇片刻才开了口,他望着青年波澜不惊的面庞,内心泛起了涟漪。青年只是轻柔地举起餐刀切开了煎蛋,色泽鲜亮的蛋黄流淌得从面包边缘滚落。

“嗯,好,需要我今天之内就收拾好吗。”青年的反应让男人陷入惊诧,随后是愤怒,他一掌扫开桌上的东西,拉紧青年的衣领,表情因为气急败坏而变得狰狞。“你毫无反应啊,我在你心中原来一直如此?是吗!”他的吼声刺激着青年的耳膜,他嘴角微微抽搐,男人一把将他摔在椅子上,他顺手拿过扫帚清理着地面上的污渍。

他把那一片狼藉扫入垃圾袋里,不做声地走进房间。男人被自己的愤怒刺激得头脑晕眩,也不开口,就只是狠狠地吸着香烟,然后重重地咳嗽。他听见身后渐远的滚轮声,猛然回首,只见青年换好了衣服,拉上一看就是早已准备好的行李箱。

“你!”男人一个箭步,猛地把手里的铜打火机丢了过去,青年被打得视线昏暗,扶着箱子跪了下来,晶莹的血珠从额角滚落。但他仍然没有转过头来看向停步的男人,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笑得甚是酸涩。“也没什么可在意的吧,比起一个已经不再喜欢的人,现在的挚爱不是更重要吗?我只是让出位置了而已,只是让得快了一些。”

“那你说,你,如今对我,还怀着什么样的感情?”男人从发干的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他心中忽然升起恐怖的念头,令冷汗爬满了他的后背。“问我吗?就算我怀着什么样的心绪,如今也没什么意义……对吧?”他转过头,笑得一如既往,他的杏眼与深邃的瞳眸深有千尺,他的鼻尖挂着疼痛的泪水,他的面庞有几个不甚明显的伤疤,皆是自己一手酿成。

城廖起身,提着不足他小腿高的黑色行李箱——他来时穿着何样的衣裳,带着何样的东西,在如今离开时丝毫未改。打开门,他的衣衫被冷峻的狂风吹起,仿佛一只逆风而飞的渡鸦。

“要说心情的话,果然还是有一点伤心的……我说过的,我的经历,对吧?”

“我被不爱我的家人变卖到远方,又被名义上的兄长所舍弃,继承了微不足道的遗产后,又卷入了这种莫名的赌约……就连你也是赌约的一部分,你清楚的对吧?”

“其实……我很感谢你,能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如此善待我。”青年垂首,此刻他的面庞上染着比这狂风温和太多的笑容。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片说,“‘房租’,对吧,你是生意人,让你血本无归未免太过难堪……”

“只能说,还是我不够好,对吧?接下来,我该归巢了。”他在男人奔来的前一刻拉上了门,被封催促着快步逃走,不曾回头。天空很快的下起了暴雨,他站在电话亭里投了一枚硬币,望着这个朦胧的世界,沮丧便追上了他,直到电话那头一声淡漠的“喂”响起,他忽然抽泣了一声。

“带我走吧。”

二十分钟后,湿透的青年坐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轿车在昏暗的雨中打着暧昧的灯光,如蛟龙穿行在弱水中。

“交出来吧。”车上衣冠楚楚的男子向湿透的青年伸出了手。青年心领神会,从行李箱的外层取出一张淡金色的雕花卡片。男子一把夺过,鼻尖贪婪地嗅着其上属于金钱与胜利的味道。

“啧啧……只有百分之五的财产,居然要我苦等几年才到手,真不知道父亲是什么心理,还真是恶趣味——嘛,算了,看见秘钥总算齐全,最后的遗产终于可以浮出水面了,我就认了你这个便宜弟弟。”

见青年不开口,男子的目光微微流转,车辆停在了一家银行前。司机下车撑起了伞,男子一边等候,一边看向缄默的青年,开口道:“别装楞了,下车。不过没有你的伞,你自己想办法吧。”言语间,车门已经开启,男子悠然地走下车,被司机护送进了大厅,青年咬了咬苍白的嘴唇,目光有些晦暗。他按住包扎好的伤口,跨过雨幕,安静地走进这家装饰异常浮华的银行。

秘钥——也就是手中所持的特制卡片已经被提交,两人移步到了等候厅,令人陶醉的酒液在暖光下微微晃动翻涌,带起一阵葡萄的醇香。而青年坐在一侧的角落,连水杯都羞于拿起——湿透的他与堂皇的此处,格格不入。片刻,一位侍者推着镀银的小车,其上放置着暗色的玻璃罩,侍者对着男子鞠躬后告退了,大厅里只剩下了两人。

城廖背过身去了。

“我想,此时我应该问个问题,你的生父是什么样的。”男子的声音询问他,其中裹挟着些许嘲弄。

“记得一点,他终日酗酒,我似乎没有被他爱过,连诞生都是个意外。对他来说,我是累赘,连带着母亲也成了他的眼中钉……不过幸好他不见了,嗯,大抵是死在了喝酒的路上。比起过去的这样的日子,不被在乎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哦,这样啊——可惜,我的生母身体不好,我未曾记住她的容颜就匆匆离去,不过你母亲待我也不薄……”

“啧,大概是碰到了你吧,才会让这个家庭如此的坎坷破碎。不过,这三位长辈留下的东西,果然如此璀璨。”

玻璃罩内,放着一座水晶冠、一条金怀表和一个装着照片的金相框,分别来自于他的生母、生父和继母。而照片毫无保留的,赫然是男子、中年男人和一位温婉女子。他似乎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如此华美,而更令他失望的是,这照片毫无为自己所留下的另一结局——毕竟,不被在乎之人,又会有谁与其同框?

青年心脏轻轻顿了一下。他慢慢挪步到门口,手已经贴上了门把手。“你要做什么去?是被刺痛了?没办法,毕竟他们心里也清楚,你这样的种子,只会带来灾难罢了。”男子一副得胜的表情,毫无保留的讥讽起青年。“没有,只是有些饿了,毕竟已经中午了。”青年转过头,面色有些苍白,表情如常,甚至比早晨还要冷静,但眼里有着无法忽视的疲惫。

“去吧——哦,对了,今晚庄园里会有聚会,希望你不会出现来败我的兴致。”男人招了招手,继续沉浸在得到这三份遗产的欣喜。青年从车上取下了箱子,没有伞的他早就湿透,半透明的长衫贴在体表,只有风衣还勉强温暖,但也像灌了水一样的沉重,内部也早就被浸透了。

他终于落座在小店里。在等待着一份热汤的空闲时间,他从箱中取出一本被湿气浸软的绘本。他掀开粘连的纸张,其上人物的面容模糊不清,他依稀记得,那是一个对自己来说已经不存在的愿望,他只能远眺着胜利者耀武扬威。

“我还以为,每个人都会有归处的。”

他的衣袖顺着纤细的胳膊滑了上去,淤青刺入他的眼,穿过他的大脑,如同被雷击一般,有些疯癫的想法在他脑中酝酿起来。轿车从他身后飞驰而过,他的指尖摩擦过褶皱,又有一点碳素染在了他手上,绘本上的最后一点痕迹,连那幼童的面庞也脱了色,只留下一个变形的笑容线条。

他轻轻笑了,只是笑容里藏着一个蜷在角落的人。

深夜暴雨依然不停歇,墨色的远空翻腾,汹涌甚于海的波涛。

飘摇灯火隔着栅栏是如此的遥远,在光线照不到的阴暗角落,在一辆漆黑的轿车如得水的鱼儿驶入时,一条阴影自灌木丛闪逝,在庄园的大门紧闭前成功进入。。

面前的庄园比青年记忆中大了很多,遥遥康庄大道的两侧,或是精美华丽的群像,或是精心修剪的绿植,或是供人居住的副殿,装修也统一成了更加欧式的风格。他记得上一次踏足此处在约莫十年前,此后他便委身在那些供人娱乐的场所,而当这些金钱满足不了继父那家亏损的企业的时候,他被送进了一家实验室,成为了活生生的药物实验体。

他的腿在刚刚跑进来的时候,撞在了石阶上,他在雨中蹒跚,他的喘息被水浸润,辘辘的行李跟随在他身后。天空无光,大地亦是如此,他偶有偏航,偶有磕碰,偶有摔倒,他看不清自己的模样,他的衣衫被自己在泥泞的挣扎中成了破片,他的脚掌陷进泥水,吞没了那双旧鞋子。此刻,他停驻在灯火前,从窗帘的角落看到了熔金般华贵奢侈的宴会的一角,连玻璃都被烘烤发热,醉得沾上了红酒的味道。

他借着泄露的灯看了看自己:破败,肮脏,甚至残缺。他藏在一扇窗户的下方,披上最后一件属于自己的衣服。他觉得身体略有发烫,兴许是已经不堪重负,得了急病,青年蜷缩着,含住流了血结了痂的身上的疤痕,妄图用一点温暖来感化血淋淋的刻痕。

直到他疲乏得刚刚合上眼,那些衣着华丽的人在侍从的护送下走进地下车库,直到屋内变得无声,而男子的影子拖在枯草上,他挣扎的起了身,衣服也滑落——男子看着旁侧灌木窸窣,不禁警惕。而人影走进灯光下时,又变得嫌恶。

“我还以为是鬼影,真是败坏人的心情。不过……你倒是出现得正是时候。”男子的欣喜微微收敛,变成了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青年已经有些麻木的挪动了半分,用一种像是祈求又像是热切而贪婪癫狂的目光狠狠地锁住了他,露出仿佛噬了骨的恶犬的狞笑。

“曾经,你的父亲可以因为亏损把我送去作为他人的用具,那你一定可以再联系到他们。”

城廖的声音在朦胧的雨中清晰可闻,好似小鹿在林间影影绰绰跃动,却在男子脑中荡个不停。

“那……其实你是知道的,关于这个计划的一部分,至少也知道地址,应该如此?”

“你大概是疯了……”

“没有,我自认为,还算平静。”

青年的表情并不变化,但是他的眼中没有一点光彩,就仿佛所有的光芒投入了深邃的枯井一样,令人发寒。他推开了青年,青年跌坐在地上,软软地低下头,毫无力气。

“拜托,至少让我摆脱掉你也好……”他轻声如梦似幻地呓语,双手轻轻攀附上他规整的裤腿,但男子却仿佛听到了恶咒,用力蹬开了他。

“看看你现在非人非鬼仿佛魔障的一脸痴样……我应该把你送去精神康复中心。”男子狠狠地甩了下手上的雨水说,“不过该考虑还是应该的,你这累赘一样的东西,留在这里只是祸害我。说吧,那家实验室的联系方式。”

见他毫无动静,青年把手提箱推到了他面前,勉强支棱起脖颈说:“那我把——所有的东西,我拿到的一切——都在这里,包括……”

“想都别想。”男子恶狠狠地回绝之后沉吟片刻,换了一副更加尖锐嘲弄的表情又开口道,“呵,不过既然看在你苦苦哀求之下,你亲爱的兄长决定给你机会,说清楚这么想离开这个家的原因。”

“家?只不过是你的家,没有爱也能被称作家码?几个小时前,你还在说我是个失败者,是个无家可归的人,如今又在问我为何离开家,哈……有趣极了……哈哈……”他扯着嘴笑着说,笑得令人骨髓都冷了,他抬手便落了一掌,被打的他低下头片刻,忽而暴起抓住男子的那只手下嘴啃咬,没什么力气,但还是让男子一阵恶心,抬起腿用了十足的力气。青年在草坪上打了个滚,带起了一小片泥土,随后蜷缩起来,大抵是痛得发狠。

“真丢人啊。”男子用手帕擦了擦口水,看着手上带着属于青年血丝的牙印,内心虽有不安,但还是被仇恨占据了上风,他关上了大门,拖着兴奋过度而疲乏的身体走上二楼,解衣而眠。

倒在风雨里伶仃的青年被一位医生模样的中年男人单手托起——他轻得可怕。中年男人望着这住宅门口不灭的夜灯,抿了抿发干的嘴唇,但看了一眼自己抱着的、已经在呓语和惊厥的青年,还是匆匆离去了。

一大早,男子就被电话吵醒,那头的声音沉稳严肃——因为他没开口时,对方已经说完了一切,不容反驳:

“时琛廷,医药室,速来。”

……

戴着眼镜的白褂男人见到男子来了,便无声的离开病房,两人找了间谈话室,空气一时间凝塞,因为男子知道面前的男人,算是自己的半个长辈,曾经——而且现在也是家庭的医师,名为白筠恕。

“白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昨晚那家伙已经有些疯癫了……况且,您知道的,他在外面已经那么下贱了。“他诉苦道。但白筠恕眉头依然不展,说:

“是,我知道。不过,一开始这孩子就在这家里,至于你们干了什么,你父亲倒是有意识的提示过……不说这个,总之他现在还在昏迷。”

白筠恕起身走向窗户边,时琛廷跟在他身后。此时太阳依旧未从愁云中脱出,只有连绵的冷雨在下,水汽几乎凝结成霜花。

“只是我在想,你到底是继承了你父亲对他的恨,还是天然的就如此厌恶他。”

“这倒是,从没想过……”

“他刚刚醒来过一次,让我把行李箱的东西都转给你,除了一些凭证之外,还有一份当初他在实验室的档案,实验内容比我想象的要温和,但对身体的伤害异常的大。以及,你父亲为了经济效益,放弃了他在实验室的一切待遇优化,他的脑电波我正在做检测,目前看来,有一些病变。”

“还有,一些对你不利的文件。”

“比如把他卖给一些商人……?这样的?”时琛廷试探着问,手心凝聚出湿热的汗。

“不,我怎么会变卖自己的家人……?”

“我也清楚那些勾当,你不用藏……”白筠恕从包里取出票据,再然后是各种证明,转让……每一项都让时琛廷的头脑一阵震荡,他有些瘫软的坐在椅子上,眼前的世界打着旋。

“这都是我从的行李里找到的,大概是他从原本的住户家里窃来的,当然有可能也是那些人坦白给他的……有你的亲笔签字,对吧?”

“不……”

“你知道这些,甚至更多,并且参与了……”

“我没有,白叔,这是误会——”

一巴掌落了下来,比他昨夜对待青年粗暴地多,自然用力得更多。白筠恕理了理衣服,慢慢摘下了自己的职务牌,走出了房间。他有些失神,慢慢的用打火机焚烧了那些自己都不忍直视,却换来了如今纸醉金迷的各样工本。他忽然胃里翻腾了几下,竟然呕吐了,浓烈的胃酸灼烧他的口腔,混进来的胆汁又散发着苦味。他挪步到病床前,城寥睡得安静,心率缓慢,身体冰冷,与雨水无异。

“幸好没让他跑出去。”他舒了口气,暗暗捏紧了拳头。转身去了病房。

城廖还躺在床上,心电监测显示他的心率并不稳定,他就算昏迷也不安稳。

他本想动手赶在白筠恕前摧毁面前这个沾满了家族污点的人物,但晨光熹微,他摸上自己的脸,竟然有眼泪出来了,大概是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导致的吧。

“奇怪了……好像没那么恨了,如果这样想的话。”他的嘴唇呢喃着,病房里的一切都苍白无比,逐渐被光芒消融得模糊了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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