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得修仙有幸 第二十一章

闻天书也摸不着头脑，低声道：“师傅先消消气罢，等四位师弟醒了再问问他们。”

曹长老叹了口气，道：“你看着他们点，应当是快醒了。”说完便沉着脸走了出去。

酉时已过，陶文宁四人还未醒，顾醒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己现在走不开不能给顾醒报信，怕他担心，闻天书有些犹豫是否回去一趟。

“唔额…”

一声闷哼，闻天书见张可机眉目紧锁，连忙将他扶起，紧张道：“张师弟，感觉如何？可还有痛处？”

张可机皱了皱眉，有些艰难地捂住胸口，小声道：“还好，他们醒了吗？”

“还没有，你最先醒的，我去叫师傅来看看你。”

“不用…”

“醒了？”说曹操曹操到，是曹长老带着程掌门和孔长老回来了。

闻天书扶着张可机躺下，起身行礼。

三位掌门长老走近又查看了他们的伤势一番，见他们确实好多了，便上座。

程掌门对张可机沉吟道：“你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再交代一遍。”

合道峰弟子回去应该已经禀告过了，现在再核实一遍，一对实虚，二辨真伪。

闻天书将张可机扶起来，让他半靠在自己身上，而后张可机开始缓声陈述事情的经过：“那日我们下山后不久就和盘竺宗弟子汇合，和他们接线是合道峰的师兄他们早就商量好的……”

屋外晴空万里，云卷云舒，清风微拂，一片宁静祥和；而屋内，随着张可机的话气氛变低，众人噤声，怒气难平，张可机与合道峰弟子交代的相差无几。仔细听过一遍他们对战魔修的经历，闻天书对陶文宁他们几个的遭遇更感惊心。

程掌门和曹长老都沉默不语，这次事件与合剑峰无关，孔长老看了两位的眼色，思衬道：“盘竺宗虽说一直瞧不上我们，但这次做得是有些过分了，掌门师兄，您看…”

程掌门抬眼看着他，突然笑出声：“你也知道人家瞧不上我们？就算人家再过分，我们小小万合门又能如何？怎么？你有法子能替几个小辈报仇？上盘竺宗揪出作恶弟子，以牙还牙？”

孔长老后背一紧，连忙道不敢。

程掌门突然提高了音量：“你有什么不敢？你那乖孙又有什么不敢？!”

孔长老惊得立即起身，脸上神情紧张惊愕，连忙躬身道：“掌门师兄，这…这关我们祖孙何事？这…”

“关不关你的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这几个蠢货要去接这除魔修的任务，是你那乖孙从中作梗！”程掌门怒色难隐，随手捞起一个物件扔向孔长老，落地是一只茶杯，触地即碎，茶液洒流。

“扑通！”孔长老一几百岁的元婴修士，当着练气期弟子的面，向掌门重重跪下。

勉强镇定下来，孔长老低声道：“请掌门师兄明说。”

闻天书扶着张可机，能感觉到他在听到孔双杰时身体微颤了一下，估计也是跟他自己一样，对这隐情深感震惊，毕竟没想到孔双杰还有这胆量。

程掌门再一次气笑了，阴沉道：“明说？你那乖孙让他交好的弟子给我座下弟子透露，说那魔修在凡都出没，乃是因出现了不死草，且他还降低姿态，愿以同等值法器和我那一众内门弟子交换。呵!我倒想知道他一个刚入门不到三年的弟子，哪里来的能与不死草同等值法器！”

听此言，孔长老脸色已是极度难看，但还是勉强撑着辩解：“敢问师兄是哪位弟子透露的，说不定就是诬陷栽赃，我那弟子虽说顽劣，但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去给您座下弟子下套啊!还望师兄明察!”

“孔长山！你越老越糊涂！明察？我只怕查了你这最后一点晚节都不保!”程掌门缓了口气。继续道：“是谁，我就不说了，你自己回去就知道了，只怕到时成了替罪鬼！这次的事，看在你的面子上放过他，也仅此一次!”

孔长老立马额头贴地伏身拜谢。

看着他这副萧索的样子，程掌门心中也是一片凄凉，只沉声道：“残害同门是何下场，我知道你心里有数，孔双杰恶性难改，罚他在合剑峰思过两年。两年，就看你能不能掰正这棵歪树!”

“是……”

“世清。”

一直当隐形人的曹长老被叫到，应声起身。

程掌门沉声道：“这次是你们合丹峰吃了大亏，不过这几个弟子不自量力，也算是自讨苦吃，门派里之后会送点慰贴，你好生看着他们。”

交代完后，程掌门便化作一缕青光飞走了。

曹长老看不上孔双杰，连带着也多少有点看不上了他这师弟，道：“你还不走？”

孔长老在程掌门走了之后就站了起来，听了曹长老的话，不作回应，也化作青光飞走了。

“师傅……”

“行了，行了，今日之事别声张，他们都醒了就送回去，瘫在这儿，看着就晦气。”曹长老烦躁得狠，说完就气冲冲回到炼丹室。

经过这么一会儿，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闻天书安慰一番张可机，没过多久，其他三人也都一一醒了。

每人给了一颗上品养神丹，见他们恢复了些力气，勉强能走了，闻天书才将他们送回住处。

回去的时候，顾醒正在门口踌躇着，见他回来，立即上前道：“怎么今日这么晚，发生什么事了吗？”

闻天书推开他拉着自己的手，边进屋边给他讲了今天的事，不出所料，顾醒立即暴跳如雷，问候了孔双杰父母祖宗。

没管他，闻天书还有疑惑未解，径直回到隔间整理思绪，打算之后再去细问陶文宁。

“师傅，孔双杰要怎么处置？”周覃霖立在程掌门身侧，看着他回来就一直翻看门派史册。

“还能怎么处置？不成器的东西!门派没落了，什么人都能成为亲传弟子！以后自有收拾他的人。”

翻到一页，程掌门停了下来，周覃霖随他看去。

“…万合宗此次战役伤及惨重，挫毁根基，千年基业将湮灭，幸有盘竺宗援手及时…”

程掌门停在书页上的手颤抖了几分，突然狠狠地将书合上，吐出一口浊气，闭目不语。周覃霖沉默站在他身边，眼底晦暗不明。

六百年前的战役……

合剑峰剑室内，孔双杰满脸青紫红肿跪在地上，双手撑地，低头不语，细看能发现他正微微颤抖。

剑室高地上，孔长老拿着他的旸珂，摩挲着，突然道：“你知道我这把剑是怎么得来的吗？”

孔双杰不知他这位老祖是不是真的要杀他，颤声道：“弟……弟子不知……”说着就伏在地上，抖得更狠。

“怕什么？我还真能杀了你？”孔长老笑着道。

坐在上座上，孔长老将剑插在地上，深入三寸。

垂眼俯看下面的孔双杰，道：“这是前任掌门的剑，我师叔的剑，那你可知为何在我手里而不在程道那里？”

没等孔双杰回答，他放高了音量，道：“因为掌门之位本来是我的！是我的!”

孔双杰惊得立即抬头，见他眼底浑浊似乎带了些癫狂，与平日道骨仙风的模样大相径庭，看着实在骇人。

但是冲着他刚刚那句话，孔双杰的脑子飞速运转，正了正神，跪直身子。低声道：“那程道可是用了什么歪门法子抢夺了您的位置？”

孔长老认真看了他一会儿，不回答他这个问题，道：“不死草真是你放出的消息。”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孔双杰已经看出他不再追究这件事，道：“是弟子，我入门之前有很多散修朋友，他们确实跟我说了不死草显世，只不过不是在凡都。”

“那在何处？”孔长老话里带着丝急迫。

孔双杰听出来了，笑着道：“老祖莫急，具体下落尚不明朗，只听说上次从威灵秘境出来的散修在里面见着了，却没本事摘夺，酒后说出这件事。”

孔长老目色变得阴沉，道：“酒后醉言你也信。”

“老祖，弟子不敢将不实告知与您，我那些个散修朋友在他们醒酒后，又威逼问了那厮，虽是含糊不清，但也不可能空穴来风，这可是千百年不曾有过的流言。”孔双杰笑得有些得意。

孔长老也轻笑一声，道：“不死草本已绝迹，现在却说有了踪迹，此次门派大比后的威灵秘境怕是要热闹了。”

顿了一下，只听他淡声道：“日后行事谨慎些，若再有风声走漏，那你命魂祭剑。”

命魂祭剑，以身受煅，神魂俱碎，永世不得超生。但孔双杰却是大喜，连连应是，“今后凡事禀告老祖之后弟子才有胆子做。”

“行了，下去吧。”

“是，弟子告退！”

孔双杰退出剑室，腰杆挺得笔直，自以为春风得意，却没想他那猪头脸让人看了直想笑，但是也没人敢。

吕永裴笑着跟近他，拍着马屁道：“孔师兄何事如此顺心？”

孔双杰心情正好，瞥了他一眼，道：“以后好好跟着我，好好替我办事，好处少不了你的。”

“是是是…”

将孔双杰送回去又奉承一番后，吕永裴重重舒了一口气，走到外门弟子住所，进了一间房。

“毛黎好些了吗？”

不大的单间里，就一副桌椅一个衣柜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位脸色惨白的弟子，绷带缠至脖颈还隐隐渗出血色，单薄的被子下又是一幅怎么样的情形也能想到了。

“没有！咳咳…咳…”本就出气多进气少，这时动怒，又牵动内伤。

毛黎就是当初闻天书在藏书阁外遇见孔双杰时的跟班之一，其二是吕永裴。这次被孔双杰叫去透露不死草的事就是毛黎了。孔长老从合丹峰回来后问了人，不分青红皂白就直接将毛黎重伤在地，发泄一番后才去找的孔双杰。

吕永裴连忙扶着他帮他顺气，道：“你不要动怒，先好好养伤，我们无权无势，资质又差，靠着孔双……孔师兄才走到今天，你这次为他受了重伤，待他心情好时，兴许……”

“兴许什么？奖赏我一顿？下次这样的事还让我去送命？我可没那福气了，我已经决定了，等我伤好就回去做我的杂役弟子，他的跟班我可做不起了！”

毛黎说完就有些气息不稳，努力喘着粗气，闭目不欲再言。

吕永裴帮他顺了顺后背，也不再说话，待他平复后出门离开。

孔双杰愚不可及却走的是歪门邪道，心术不正，阴险可恶，资质不够，害人之心不浅，仗着孔长老，暗地里做了很多不齿之事，其中大多数还是借他和毛黎的手去做的。吕永裴不傻，也不是恶人，还是个聪明善察言观色之人。他家里贫穷，爹娘却都是老实本分安安生生过日子的人，一家人受过不少欺负。他有本事进入了修仙界，就是想一举成仙，回去风光给嘲讽过他的人看，但是到了这里他才发现天不如人愿。如果他不跟着孔双杰，一直做个没资源被压榨的杂役弟子，又何时是个头？

脑子里乱糟糟的，又怕之后毛黎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又不肯放弃孔双杰带给他的好处，又想到闻天书和顾醒，吕永裴眼里带了些迷茫，迈着沉重的伐子慢慢踱回屋。

“天书，我想去看看陶大哥。”这日顾醒一早又来隔间，想让闻天书带他去看陶文宁。

距离陶文宁他们出事已经过去五天了，每次顾醒想去探望都被闻天书拦下，顾醒早就沉不住气了。

闻天书放下手里的书卷，道：“陶大哥他们现在伤势未痊愈，都还在卧床静养，你偏去扰人清净。”

顾醒正欲反驳，又听他道：“你就只认识陶大哥，其他三位你认识？你去不怕尴尬？”

被说得焉巴了，顾醒赌气坐在他身前，看着他不语。

闻天书回望着他，温声道：“再过几日陶大哥就好的差不多了，你惦念着他，我给他每日一说，他好了就会来看你的。你现在的身份不要在外面随意走动，前两日你师傅可派人来寻你了。”

顾醒呆住了，急忙问：“他要我回去？什么时候的事？”

“你乖乖在屋里修炼，我会帮你先应付着。”闻天书含糊回了他一句。

顾醒皱着眉头，小声道：“好，那我先去修炼了。”

这件事闻天书本不欲告知他，两日前灵草阁的弟子来要人，正巧闻天书看望完陶文宁他们出来，在峰门碰见了。随意编了个借口将人打发走，闻天书猜想着之后应该还会再来。这灵草阁两年了，从未想过要人，这突然来访，明摆着就有些蹊跷。

将之前在静室得知的事以及后来陶文宁告知他的事串联起来，闻天书隐隐觉得，他可能不止得罪孔双杰一人。

元清丹他交给陶文宁之后，他放在自己的乾坤袋，谁也没告诉，毕竟闻天书自己私自炼丹的事，四个外门弟子中就只有陶文宁知道。不是闻天书不信任其他三位，那三位的关系实在只能说是比点头之交好一些，只有陶文宁一直跟他来往密切，时间长了，情谊也变得深厚。每次陶文宁在他这儿拿了丹药，都要费些口舌才能含糊过去，而且丹药从不是都他一人独享，这次元清丹也是，若能用到，他当然也不会吝啬分给其他人。可这次偏偏就在需要用到时，元清丹不见了，凭空消失般，不见了。

陶文宁是个细心的人，出门还检查过，元清丹是在他乾坤袋里的。若是说出门后不见的，那几日休息时只有其他三位弟子与他形影不离，别人拿走也不可能啊，有内贼吗？

当时当着其他三人的面，闻天书和陶文宁也不敢多说，只小声交谈了几句，回来后闻天书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他实在不愿相信孔双杰有那本事，不然以他的小人之心，他和顾醒现在估计都已经被神不知鬼不觉地谋害了。

“天书可在？”

是曹长老的声音。

闻天书起身去开门，恭敬道：“师傅。”

曹长老朝他点了点头，直接进屋坐下，道：“你那好友一直住在你这儿？”

闻天书心里咯噔一下，老实道：“是，一直在我这儿暂住修炼。”

曹长老轻叹口气，道：“齐岚方才亲自到我炼丹室外要人，你这朋友不是四杂灵根的杂役弟子吗？怎么还需阁主亲自要人？”

闻天书心里更加不妙，坐实了自己的猜测，却没想这么快，思索一番，沉声道：“是，不过有一事我未向师傅禀告，还望师傅恕罪。”

曹长老皱眉，“你说。”

“顾醒…就是我那位朋友，他是因我受了重伤，那日我第一次去藏书阁遇见了孔师弟，他出言不逊，我与他起了些争执，我那朋友顾醒……也可说是我弟弟，以为我出事，去孔师弟那儿寻我，却被他打得…”

“你说什么？这件事你怎么不早说？”曹长老重重拍了下桌子，沉声道。

闻天书呼出一口浊气，继续道：“我那日没什么损伤，就回来了，也没当回事，之后就开始闭关，待我出关后去看望他，却发现他身负重伤，元气大损，在灵草阁过的很不好，所以我…”

“知道了，以后就让他在这儿安心住下吧，齐岚我已经让他回去了，下次他再来，我与他直接把你这朋…弟弟要来，我们合丹峰不至于供不起一个杂役弟子。”

闻天书松了口气，笑着道：“多谢师傅了。”

曹长老站起身，伸手要拍他脑袋，顿了一下，拍在他肩上，沉声道：“下次这点事你都不肯向我说，我也不必当你师傅了！”

闻天书笑着拉下他的手，温声道：“徒儿知道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真的谢谢您。”

“行了，我走了，婆婆妈妈的。”

说完就挥着袖子大摇大摆地走了，看着好像有点高兴…？

闻天书正想进里间将这好消息告知顾醒，却没想他不知什么时候早就趴在屏风上偷听了。

“天书，你师傅是要收我为徒吗？我是不是要成外门弟子…哦，内门弟子了？”顾醒眼睛里扑闪扑闪着光。

闻天书面无表情道：“谁说收你为徒了？只不过是将你从灵草阁要过来，让你换个地方当前杂役弟子而已。”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见他的眸子由亮转暗。

闻天书不再逗他，轻笑道：“难道还不满足？都让你留在合丹峰了，等你练气二期，不就是师傅的外门弟子了？”

顾醒正神，点了点头，遗憾道：“我还以为直接让我成为外门弟子呢。”言语里满是可惜，还有点恃宠而骄的意思。

不再管他发散想象，闻天书出门去找陶文宁，将这件好消息告诉他。

“不放人？还将一个杂役弟子留在了长老峰上？”孔双杰以放荡的姿势躺在太妃椅上，听了吕永裴的话坐直了身子。

吕永裴弓着身点头，道：“是曹长老亲口跟齐阁主要的人。”

孔双杰嗤笑一声，“他倒是会狗仗欺人，有个长老师傅便能让他保那死胖子一辈子？呵…”

吕永裴想，没有比你更会狗仗欺人的了。但是面上赔笑着说：“师兄莫气，总有机会的。长老不是说了两年后门派大比，到时人多事杂，谁会去管一个杂役弟子？再说现在我们也不方便再行动，师兄何不再等等。”

孔双杰抬眼瞧他，道：“你这模样看着就是副小人样，倒是会沉得住气？哈哈哈哈哈!不错！不错！”

吕永裴指甲嵌进肉里，仍旧满脸谄媚赔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