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青莲峰的大师兄 初遇

易思诺站在飞剑上，青衫被高空凛冽的寒风吹得猎猎作响。

自那日战场重生，已过去大半年，金丹期的修为早已稳固，《诛仙剑诀》与《天剑诀》也勉强算是登堂入室。他依照那青衣男子留下的模糊感应，一路向西，穿越了数个人烟稀少的凡人国度，最终抵达这片名为落霞的荒凉山脉。

感应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烛火，指引着他——林汐悦，名单上的第三人，就在下方。

他按下剑光，敛去所有气息，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一棵枯树的虬枝上。眼前的景象，却与他预想中的主角团成员该有的境遇截然不同。

那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甚至算不上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令人作呕的屠戮。一片林间空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来具尸体，看穿着多是普通山民，鲜血浸透了深秋枯黄的草地，散发出浓重的铁锈味。

空地中央，一个穿着打满补丁、却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的小女孩，正扑在一具女尸身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小兽般的哀嚎。

“娘！娘！你醒醒！你看看汐悦啊！娘——！”

女孩约莫十来岁年纪，身形瘦小，头发枯黄，脸上沾满了泥污和血渍，但那双盈满绝望泪水的眼睛，却让隐在暗处的易思诺心脏猛地一缩。

就是这双眼睛，与名单上那个名为林汐悦的名字，以及灵魂深处那道冰冷的感应，完美重合。可她……怎么会是这般模样？如此弱小，如此无助，像是一株随时会被踩碎的野草。

围着她们的，是十来个面目狰狞、手持各式兵刃的彪形大汉，身上散发着血腥与汗臭混合的浊气。

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修为在筑基初期左右，在这凡俗地界，已算是了不得的高手。

他正不耐烦地用刀背拍打着自己的手掌，眼神淫邪地在那个哭喊的小女孩和死去的女人身上扫来扫去。

“哭什么哭！小丫头片子，再哭老子现在就送你去见你娘！”

一个练气期的喽啰恶声恶气地吼道，抬脚作势要踢。

那筑基期的刀疤脸抬手阻止了手下，咧开一嘴黄牙，笑道。

“急什么？这小丫头片子虽然瘦了点，但仔细看看，底子还不错。带回寨子里养几年，准是个美人胚子。至于这个死了的……”

他用刀尖指了指地上的女尸。

“晦气是晦气了点儿，但身上说不定藏着什么好东西。兄弟们，搜仔细点！”

易思诺静静地看着。这是个绝佳的机会，甚至可以说是天赐良机。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像现在这样，做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这些土匪，尤其是那个筑基期的头领，足以轻易地抹去这个名为林汐悦的麻烦。名单上的人死一个，他便离回去见母亲近一步。

他的手微微抬起，一缕极其细微的剑气在指尖萦绕，那是《诛仙剑诀》的本能反应，锁定目标，一击必杀。

但目标，却并非下方的任何土匪，而是那个哭得几乎晕厥的小女孩。杀意如冰锥，刺骨寒冷，却又掺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

青衣男子的话语在耳边回响：“等他们都死了，我自然会送你回去母子团聚。”

母亲放弃治疗，执意寻他的画面再次清晰地浮现，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理智在尖叫，催促他动手，或者至少，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下面的情况发生了变化。那刀疤脸似乎等得不耐烦了，亲自走上前，一把揪住小女孩的头发，将她从她母亲的尸体上粗暴地扯开。

“小贱人，别嚎了！跟老子回山寨，有你吃香喝辣的时候！”

“放开我！放开我！娘！娘！”

林汐悦拼命挣扎，双脚乱蹬，小小的拳头无力地捶打在刀疤脸粗壮的手臂上，如同蚍蜉撼树。

她哭喊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悲伤而扭曲变形，但那一声声娘，却像是一根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入易思诺记忆深处最柔软、最不敢触碰的角落。

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雨夜，另一个无助的孩子，另一具冰冷的尸体……只是那时，没有人向他伸出援手。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能将人彻底淹没。而现在，他手握力量，却要选择成为那潮水的一部分吗？

小女孩被土匪粗暴地拖行着，她回过头，望向那具再也不会回应她的尸体，眼中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某种更深的、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和依恋。她张着嘴，泪水混着泥土糊满了小脸，用尽最后力气喊出的，依旧是。

“娘……我怕……”

就是这一声“我怕”，击碎了易思诺心中那座由理智、算计和对归家渴望构筑起来的、看似坚固的冰墙。他想起自己濒死时对母亲的无尽眷恋，想起青衣男子展现画面中母亲那决绝而悲伤的眼神。

如果母亲知道，他为了回去，是用一个无辜小女孩的性命，尤其是以这种见死不救的方式换来的，她会如何想？她会接受这样沾满血污的团聚吗？

“嗤——！”

一声轻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破空声。

不是凌厉的剑气，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法术。只是一颗小石子，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精准地打在了刀疤脸揪着林汐悦头发的那只手腕上。

“啊！”刀疤脸吃痛，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惊疑不定地望向四周，“谁？哪个藏头露尾的鼠辈，敢管老子的闲事？！”

易思诺从枯树后缓步走了出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他没有释放金丹修士的威压，看起来就像一个误入此地的普通青衫书生。

然而，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原本喧闹的空地瞬间安静了下来。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力，笼罩了所有人。

“放开她，然后，滚。”易思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淡漠。

刀疤脸先是一愣，随即看清了易思诺的模样，感知到他身上并无强烈的灵力波动，顿时恼羞成怒：“妈的，哪里来的小白脸，活得不耐烦了！给老子剁了他！”

十几个喽啰叫嚣着冲了上来。易思诺甚至没有动用法诀，只是身影如同鬼魅般在场中闪烁了几下，伴随着一连串沉闷的击打声和惨叫声，那些练气期的土匪便以各种扭曲的姿势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或昏死过去，或筋断骨折，失去了所有战斗力。

刀疤脸瞳孔骤缩，终于意识到踢到了铁板。他狂吼一声，筑基期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手中鬼头刀带着凄厉的恶风，全力劈向易思诺的面门！这一刀，是他毕生修为的凝聚，足以开碑裂石！

易思诺终于抬起了眼皮，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依旧没有什么波澜，只是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厌倦。他伸出两根手指，看似缓慢，却后发先至，在间不容发之际，精准地夹住了那势大力沉的刀锋。

“锵！”

金铁交鸣的脆响过后，刀疤脸感觉自己劈中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任他如何催动灵力，鬼头刀就像焊在了对方指间，纹丝不动。易思诺手指微微用力。

“咔嚓！”

精钢打造的鬼头刀，应声而断！

刀疤脸虎口崩裂，鲜血长流，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怪叫一声，丢弃断刀，转身就想逃跑。

易思诺屈指一弹，那半截断刀激射而出，直接从其后心穿透而过。刀疤脸向前踉跄几步，扑倒在地，抽搐两下，便没了声息。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个呼吸。刚才还凶神恶煞的一群土匪，此刻已尽数伏诛。空地中央，只剩下那个吓呆了的小女孩，以及满地狼藉的尸体。

易思诺走到林汐悦面前，蹲下身。小女孩吓得浑身发抖，如同受惊的兔子，下意识地往后缩，紧紧抱住母亲的尸体，警惕又恐惧地看着他。

看着这张布满泪痕、脏兮兮的小脸，易思诺心中五味杂陈。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尽管这对他而言有些陌生。

“别怕，坏人已经死了。”

林汐悦只是哭，小小的身体因为抽泣而不停颤抖。易思诺沉默了一下，伸出手，想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女孩猛地一缩，躲开了。他的手僵在半空，随即缓缓放下。他看了看地上那具女尸，伤势极重，早已回天乏术。

他轻叹一声，站起身，开始默不作声地处理现场。他用灵力在一旁轰出一个大坑，将那些死去的山民，包括林汐悦的母亲，一一安葬，立起一个简单的土堆。至于那些土匪的尸体，则被他用真火焚化，免得污秽此地。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近黄昏。夕阳的余晖给这片刚刚经历血腥的土地涂上了一层凄艳的橘红色。林汐悦依旧跪在母亲的坟前，小声地啜泣着，但情绪似乎稍微稳定了一些。

易思诺走到她身边，开口道：“此地不宜久留。我送你去附近的城镇官府，他们会安置你。”

听到“官府”两个字，林汐悦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茫然和一丝更深的不安。她用力摇了摇头，小手紧紧抓住了易思诺的青衫下摆，仿佛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掺杂了一种被全世界抛弃后，本能地抓住眼前唯一一丝温暖的依赖。

易思诺的心，又被轻轻刺了一下。他想起青衣男子的名单，想起自己的任务。将她送到官府，或许是最好的选择，让她远离自己这个注定要带来毁灭的人。他硬起心肠，试图扯开她的手。

“听话，官府会给你找个好人家……”

话没说完，林汐悦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那种无声的、压抑的、大颗大颗往下掉的眼泪。她看着易思诺，嘴唇翕动，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没有……没有地方去了……娘……娘也不在了……”

那一刻，易思诺所有预设的理智和规划，都在小女孩这绝望的依赖面前，土崩瓦解。他想起了自己在这个陌生世界醒来时的茫然与孤独。

至少，他还有复仇的目标和强大的力量作为支撑。而她，除了一个空泛的“主角团”名头，此刻真的一无所有。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暖意被山间的寒夜吞噬。冷风吹起，林汐悦单薄的身体瑟瑟发抖。

易思诺看着她可怜巴巴、如同被雨水打湿的雏鸟般的模样，最终，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顾虑，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奈与认命的叹息。

“唉……罢了。”

他弯下腰，将浑身冰冷、还在轻轻颤抖的林汐悦抱了起来。女孩先是僵硬了一下，随即仿佛找到了热源，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将满是泪痕的小脸埋在他的胸口。

易思诺抱着这个轻得几乎没有重量的“任务目标”，踏上了返回青莲峰的飞剑。剑光划破渐浓的夜色，他低头看着怀中因为疲惫和惊吓而渐渐睡去的女孩，眉头紧锁。

带回林汐悦，无疑是将一颗定时炸弹放在了身边，完全违背了青衣男子的指令，前路充满了未知的凶险。但此刻，感受着怀中传来的微弱体温和均匀呼吸，一种奇异的感觉在他冰冷已久的心湖中泛起微澜。

这感觉，并非完成任务般的轻松，也非对未来的忧虑，而是一种……久违的，类似于“守护”的平静。

或许，善良从来不是一种选择，而是一种本能，一种即使历经背叛、死亡和残酷交易，也无法从骨子里彻底抹去的底色。

易思诺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如何面对青衣男子，不知道名单上的其他人又会以何种方式出现。他只知道，在这一刻，他无法丢下这个喊着他娘的女孩。

飞剑掠过云层，下方的山河模糊不清，正如他此刻和未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