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朝堂如深海,无风亦有浪。
那份石沉大海的奏疏,并未激起半点涟漪,却在深海之下,搅动了一股无人察觉的暗流。
正当满朝文武揣测圣意,以为此事将不了了之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源头,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钦天监。
这个平日里只负责观测天象、推演历法的清水衙门,忽然张贴出一道观象公告。
执笔者,正是那个曾为柳青瑶提供过帮助的阴阳官,黄文书。
公告寥寥数语,却字字惊心:“荧惑退度,天心渐宁;然阴魄未散,宜开昭狱以慰幽魂。”
荧惑,即火星,主杀伐、主纷乱。
荧惑退行,代表着最大的动荡已过。
然而,后面那句“阴魄未散,宜开昭狱”,却如一道惊雷,劈开了京城上空的疑云!
昭狱,乃是专为重审已决旧案而设,百年未开。
钦天监以星象为由,公开呼吁重启昭狱,这在国朝历史上绝无仅有!
这不是圣旨,却胜似圣旨!
这是皇帝不愿亲手撕开朝廷脸面,而借天意之口,递出的一把无形之刀!
“好一个‘天心渐宁’!”察隐司内,柳青瑶看着抄录回来的公告,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等的就是这个台阶,一个能让所有人心照不宣、顺势而为的台阶。
她没有片刻迟疑,当即提笔,连夜草拟《三司会审旧案启事》。
次日一早,她亲赴刑部,拜会尚书周延;再转都察院,面见左都御史林正清。
当那份凝聚了无数冤魂血泪的《复活名册》和先帝那半卷《肃权诏》的抄本摆在两位三法司巨头面前时,他们的脸色从震惊到凝重,最终化为决然。
“附议!”刑部尚书周延,这位以刚正著称的老臣,拍案而起。
“国法若此,我等愧对先皇!”都察院左都御史林正清,更是直接在启事上加盖了都察院的官印。
有了刑部、都察院的联署,这份启事的分量已然不同!
它不再是柳青瑶一个人的独断专行,而是代表着大明最高司法机构的共同意志!
启事张贴于都察院、刑部和察隐司三处衙门之外,其中最引人注目、也最石破天惊的,是柳青瑶亲自拟定的第一条规则:“凡死者家属提出异议者,无论档案是否销毁,皆视为存疑待勘!”
此令一出,天下震动!
在此之前,案结卷销,人死灯灭,是颠扑不破的铁律。
如今,柳青瑶等于亲手凿开了一道堤坝,让积郁了十数年的冤屈洪流,有了宣泄的出口!
消息如燎原之火,迅速传遍京畿乃至更远的地方。
数日之内,通往京师的官道上,竟出现了扶老携幼、奔走相告的奇景。
他们是那些被宣告“病毙”、“自缢”的囚犯家属,是那些连亲人最后一面都未见到、只得到一纸冰冷公文的苦主。
察隐司门前,从未如此人满为患。
有人捧着不知真假的骨灰坛,有人抱着象征性的空棺,更有人只带来了一件亲人最后的血衣。
哭声震天,悲鸣动地。
柳青瑶下令在门前广场搭起一座高台,亲自命名为“招魂台”。
她一身素色官服,每日申时准时登台,亲自接访百姓,将每一桩诉求、每一个名字,都清晰地记录在案。
这日,她在翻阅一份来自扬州的诉状时,目光倏然一凝。
状纸上写道,死者原为礼部的一名主事,三年前因牵涉一桩盐引案下狱,不久便被宣告“病故”。
其子在收殓时,曾壮着胆子解开过裹尸布,发现其父脖颈之上,并无任何伤痕,唯独耳后有一个细小的针孔,周围皮肤发黑。
更关键的是,狱卒曾私下透露,其父在死前三日,曾在狱中疯了一般大喊:“我知当年毒杀太子事!我知……”
“静室”的手法!牵扯前朝太子!
柳青瑶心脏猛地一缩,立刻将此案列为“逆向复核”的头号案件。
她看向陆九,声音沉肃:“持我手令,带一队精锐,即刻启程扬州,提审当年所有涉案官吏、狱卒,一个都不能放过!”
与此同时,深宫之内,皇城司的一处偏殿。
高福安被软禁于此,昔日权倾内廷的大太监,如今形容枯槁,每日只有一食一水。
他沉默地坐在墙角,却用磨尖的指甲,日复一日地在斑驳的墙壁上刻下一行字,一遍又一遍。
“吾奉密旨,何罪之有?”
风雪开始席卷京城。
就在柳青瑶为扬州案彻夜推演之时,一个佝偻的身影冒雪而来。
是李嫂,柳氏旧仆的遗孀。
她从怀中掏出一只被体温捂热的漆盒,颤抖着递给柳青瑶。
“小姐,这是……这是夫人临去前几年的日记,当年兵荒马乱,只抢出了这几页残篇。”
柳青瑶打开漆盒,泛黄的纸页上,是母亲熟悉的娟秀字迹。
其中一段,让她瞳孔骤然收缩:“乙未年冬,宫中有女官暴毙,对外宣称恶疾。然吾友在浣衣局当值,见其衣物,闻耳后现细孔,血色暗沉,内廷讳莫如深。彼时,有一高姓小监初掌司灯房事,常立于廊下,神色异样,非惊非惧,乃是一种……了然。”
乙未年!
正是先帝驾崩前两年!
而那所谓的“女官”,极有可能是知晓宫闱秘辛而被灭口的内侍!
一个可怕的念头电光石火般击中柳青瑶:高福安的“静室”,并非始于今朝,而是一种延续了整整二十年的隐秘处决传统!
她立刻下令,将所有从“静室”中救出的活口,以及档案中记录的类似死状的尸格,其耳后伤痕全部进行拓印、比对。
很快,一张惊人的图谱呈现在她面前——所有伤口的穿刺角度、深度、形状,几乎完全一致!
这说明,行刑者很可能是同一个人,或者,是同一件特制的工具!
就在复核有条不紊推进之际,杀机骤然而至。
曾于午门作证的御史台书记秦十三,在归家途中,竟遭强弩袭击!
一支弩箭擦着他的脖颈飞过,将他身后的石狮子射出一个深洞。
刺客当场被陆远洲布下的暗哨擒获,竟是皇城司一名退役番役!
严刑之下,他供出幕后指使者,只有一个代号——“旧音清道人”。
“旧音清道人?”柳青瑶听闻回报,发出一声冷笑,“他还想继续当那个摇铃清道的提铃人么?”
狗急跳墙了!
她当即下令,以三司会审的名义,查封皇城司全部的建筑图纸与钥匙档案,特别是排查“静室”与各处“夹壁”之间可能存在的通行密道。
陈瞎子再次出马。
他那异于常人的嗅觉,在一道连通“静室”与外界的通风口内壁,嗅到了一丝极淡的异味。
他小心翼翼地刮下微量蜡屑,用火一烧,一股独特的香气弥漫开来。
“柳大人,”陈瞎子脸色凝重,“这是‘冥烛’,祭祀专用,内廷殡仪司的特供品,常用于超度亡魂。”
线索指向了宫中另一处更为禁忌的地方——东厂焚化炉!
柳青瑶立刻调阅记录,发现每月初一,必有一名内宦持特制腰牌,押送数具“秽物”至东厂焚化炉,名义是“祭送亡魂”。
一个最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成形。
她要亲眼去看一看。
通过周密的安排,柳青瑶伪装成一名内廷新来的洒扫婢女,混入了焚化炉后院。
深夜,她躲在柴堆之后,亲眼目睹了一场诡异绝伦的仪式。
七具被白布蒙面的尸体并列于焚化台上。
一名身穿雪白袍服的太监,手中持着一枚小巧的铜铃,在尸体间缓缓踱步。
他每走一步,便轻晃一下铜铃,口中低声念诵着意义不明的经文:“音止于此,魂归无形……”
是他!
柳青瑶死死盯着那白袍太监的身影,即便隔着很远,那股熟悉的、曾在于谦府邸闻到过的檀香气息,也清晰地钻入鼻腔。
仪式结束,尸体被推入炉中。
柳青瑶趁着众人离开的间隙,如鬼魅般闪出,在那滚烫的炉口边,飞快地捡起一枚尚未完全燃尽的指骨碎片,旋即消失在黑暗中。
回到察隐司密室,她将那枚滚烫的骨片置于掌心,闭上了双眼。
“死亡回响”——激活!
刹那间,不是一道,而是七道濒死的喘息声,如惊涛骇浪般冲入她的脑海!
七个不同的声音,七种不同的绝望,最终竟交织成一句无比清晰的完整遗言:
“我们没罪……我们……只是记得太多……”
“呕——”
柳青瑶猛然跪倒在地,剧烈地干呕起来。
那七重死亡的体验叠加在一起,几乎要将她的神志撕裂。
然而,就在那片昏沉的混沌中,她死死记住了那白袍太监身上独特的檀香气息,以及那句回荡不休的遗言。
当夜,她将这枚骨片,连同那张伤痕比对图谱、母亲的日记残页拓本,悉数封入一个锦盒,附信一封,通过秘密渠道,直送紫宸殿。
信上只有一句话:“陛下若问臣为何追查到底——只因死者还记得,您也曾对天下说过,‘天下不可欺’。”
这一次,皇帝没有沉默。
翌日清晨,一道密诏自宫中传出:皇帝召见察隐司主官柳青瑶。
时辰,定于三日后的寅时三刻。
地点,却不是议事的紫宸殿,而是安放先帝灵位的景仁宫偏殿。
这道意味深长的召见,如同一张无形的战书,终于摆在了柳青瑶的面前。
赴约前夜,察隐司的灯火彻夜未熄。
柳青瑶站在舆图前,神色平静地看着帐内三位最核心的部下——陆九、小满、陈瞎子。
她的目光逐一扫过他们,声音清冷而坚定。
“景仁宫之行,是鸿门宴,也是转机。我进去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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