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太平间看见了自己的尸体 第六章 铁轨下的守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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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砚之的皮鞋跟磕在铁轨上,发出细碎的脆响。夜风吹得他额前的碎发乱飞,夹杂着铁锈与机油味的寒气往领口钻——这是东风站特有的气味,像某种蛰伏的野兽,在黑暗里吐着湿热的信子。

他抬头望了眼天空。原本悬在中天的月亮不知何时被浓云吞了下去,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下一秒就要坠下来。口袋里的怀表突然发烫,金属外壳硌得他大腿生疼。程砚之停下脚步,指尖摸向那枚旧怀表,表盖内侧刻着一行小字:赠砚之,守好该守的。

此刻,那些刻字正在慢慢变化。

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针在铜上刻字,淡金色的纹路从表盖内侧渗出来,逐渐拼成一句新的话:地脉的脉搏在子夜跳动,守夜人会在零时零分出现。

程砚之的呼吸顿了顿。他想起三天前陈老头失踪前,蹲在杂货铺的煤油灯底下,手指绞着胡子说:东风站的地脉松了,虚像要钻出来了。我去补裂隙,你要是看见怀表发烫,就去东风站找我。可现在,杂货铺的门还挂着陈记修表的木牌,里面却只剩一堆散落在地的怀表零件,和半盏凉透的煤油。

雾气更浓了。东风站的轮廓在青灰色的雾里若隐若现,像座被泡烂的旧楼。站台尽头的信号灯突然亮起来,不是寻常的红绿交替,而是猩红的光,像凝固的血滴,一下一下撞着人的视网膜——那是心跳的节奏,沉闷、粘稠,仿佛整个车站都在喘息。

程砚之攥紧怀表,抬脚往站台走。他的影子先于他落在铁轨上,像条细长的黑蛇,刚要碰到站台的边缘——

活人不该在这种时候来这里。

沙哑的女声从背后刺过来。程砚之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强光劈头盖脸砸下来,他眯着眼睛抬头,看见个穿灰色连帽卫衣的女人。卫衣洗得发白,下摆沾着几缕黑色的黏液,像干涸的墨汁。她戴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可程砚之还是看见她左脸的烧伤疤痕——从颧骨一直延伸到下颌,像条扭曲的蜈蚣,爬在苍白的皮肤上。

你是......程砚之揉着眼睛问。

叫我姜璃。女人关掉手电筒,声音像砂纸摩擦铁轨,陈老头的徒弟,专门给裂隙打补丁的。她掀了掀卫衣帽子,露出耳尖的齿轮耳钉,铜色的金属泛着冷光,不过看样子,你已经见过另一个自己了?

程砚之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怀表的表链末端挂着枚小齿轮,和姜璃耳钉上的纹路严丝合缝,像从同一块金属上切下来的。他忽然想起刚才奔跑时,似乎瞥见过铁轨旁的阴影里,站着个穿西装的自己,正低头擦着眼镜。

他被虚像吞噬了。姜璃的语气很淡,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昨天凌晨,我在西直门站遇到他,他跟我说要去东风站补裂隙,然后就......她顿了顿,从背包里掏出个铝制金属盒,盒身满是划痕,我收集了七个备份的存在锚点。每个被吞噬的备份,都会在怀表里留下一丝意识。

她打开最左边的怀表。表盘内侧浮起个半透明的残影:那是个和程砚之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穿着沾着墨汁的衬衫,正蹲在铁轨旁,用扳手敲击裂开的缝隙。他的动作很急,额头上全是汗,嘴里念叨着什么——程砚之凑近听,听见的是陈老头的声音:守夜人不是阻止裂隙,是平衡存在。

这是他最后一次补裂隙的画面。姜璃合上怀表,指尖蹭过盒身的刻痕,三年前,我师傅也是这样,为了补裂隙,把自己永远留在了地脉里。

程砚之的心跳漏了一拍。陈老头从未提过自己的过去,他只知道这个总穿着藏青布衫、戴圆框眼镜的老人,修了一辈子表,总说时间不是线,是网。

跟我来。姜璃拽了拽他的袖子,地陷不是意外,是日本人当年修时间要塞时挖断的地脉。那些没炸毁的设备,还在地下运转,虚像就是通过它们,把东风站变成了裂隙枢纽。

她掀开一块伪装成枕木的铁板。下面是螺旋向下的楼梯,扶手是生锈的铁,每一步都沾着黑色的黏液。程砚之跟着她往下走,墙壁上的碎镜子反射着他们的影子——有的程砚之穿着学生装,抱着怀表跑;有的浑身是墨汁,眼睛里流着黑色的泪;有的只剩一副骨架,手里还攥着半本《百年孤独》。

这些是平行裂隙里的你。姜璃头也不回,虚像最喜欢吞噬存在多样性,多样性越多,它们能变成的形态就越复杂。就像......她突然停住,手电筒照向其中一面镜子——镜子里的人,正是那个穿墨绿色旗袍的女人,右半边脸还带着笑,左半边已经融成了墨汁。

程砚之的后背窜起寒意。

地下三十米处,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程砚之站在圆形空间中央,仰着头,看见数十个齿轮状的金属装置悬浮在头顶,表面刻满了扭曲的日文和德文。中央的巨大齿轮有十层楼那么高,逆时针转动着,带动周围的小齿轮形成漩涡,铁轨的倒影在漩涡里不断重组,像被揉皱的纸。

这就是地脉原点。姜璃掏出陈老头的账本,封皮是磨损的牛皮,页边卷着角,当年陈老头炸掉地面建筑时,漏掉了这些核心设备。虚像通过它们,把不同时间线的碎片吸进来,拼成现在的裂隙。

怀表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程砚之低头,看见表盘内侧的指针疯狂转动,最后停在正北方向。他顺着方向看去,瞳孔猛地收缩——

齿轮漩涡的中心,坐着个穿墨绿色旗袍的女人。她的头发是深黑色的长卷,逆着重力飘在空中,像黑色的丝带;旗袍的开叉处渗着黑色的黏液,滴在齿轮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她手里捧着本深棕色的《百年孤独》,书页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动,每一页都渗出墨汁,在地面汇成流向漩涡的小溪。

小心!她是《百年孤独》的管理员。姜璃握紧扳手,指节泛白,虚像把她变成了吞噬者,她的书能吸收存在的痕迹。

旗袍女人缓缓转过头。她的右半边脸还保留着生前的模样:柳叶眉,杏仁眼,嘴角带着点温柔的笑;左半边脸却融成了墨汁,顺着脖颈流进衣领,滴在旗袍上,晕开黑色的花。她的声音像书页翻动的脆响,混着女人的呻吟:你们来晚了。地脉漩涡即将完成,所有平行裂隙的虚像都会在零时零分融合,成为新的世界之神。

程砚之注意到她脚边散落的书籍。每本书的书脊都渗着墨汁,封皮上的书名模糊不清——《追忆似水年华》《百年孤独》《时间简史》......那些墨汁汇成小溪,流向中央的漩涡,像无数条黑色的血管。

怀表的指针突然跳到零点整。

漩涡中心爆发出刺目的白光,照亮了整个地下空间。程砚之眯起眼睛,看见无数个自己从漩涡里爬出来:有的穿着西装,浑身是血;有的抱着怀表,脸上带着解脱的笑;有的只剩骨架,手里还攥着半块扳手。他们站在漩涡边缘,同时举起手,指向那个旗袍女人——

以存在之名,封印虚像!

所有怀表同时炸开。金色的光芒像暴雨般洒在漩涡上,每一缕光都带着不同的记忆:有陈老头修表时的专注,有程砚之第一次见到姜璃的疑惑,有那个穿西装的自己被吞噬时的恐惧。旗袍女人发出刺耳的尖叫,她的身体开始崩解,墨汁像黑色的蝴蝶,纷纷扬扬落在齿轮上,然后消散。

程砚之趁机扑向地脉核心。他抓住旋转的齿轮缝隙,把陈老头的账本塞进去。账本接触到金属的瞬间,燃烧起来,蓝色的火焰里浮现出陈老头的虚影——还是那副圆框眼镜,藏青布衫,手里拿着半块怀表。

砚之,记住。陈老头的声音像老留声机的唱词,模糊却清晰,破镜不是毁灭,是重构。存在从来不是单一的,裂隙里的每一个你,都是真实的一部分。

火焰熄灭的瞬间,最后一个齿轮停止转动。整个地下空间开始崩塌,天花板上的碎石砸下来,姜璃拽着程砚之往逃生通道跑。身后的轰鸣像世界末日,岩石崩裂的声音,齿轮碎裂的声音,还有虚像最后的呻吟,混在一起,震得程砚之耳朵发疼。

当他们钻出地面的时候,晨光正好洒在东风站的铁轨上。露珠挂在草叶上,折射出七彩的光,站台上的电子屏显示着时间:六点整,星期三。

结束了?程砚之喘着气,抹了把脸上的汗。

姜璃摇摇头,指向远处的地平线。程砚之眯起眼睛,看见无数个裂隙在空气中打开,像黑色的镜子。每个裂隙里,都走出个程砚之:有的穿着学生装,怀里抱着怀表;有的浑身是墨汁,脸上带着笑;有的拄着拐杖,手里拿着陈老头的账本。他们站在裂隙边缘,望着程砚之,有的点头,有的挥手,有的只是静静地看着。

虚像虽然被封印,但存在裂隙永远不会消失。姜璃把一枚新的怀表塞进程砚之手里,表壳是全新的,刻着熟悉的纹路,从今天起,你就是新的守夜人。

程砚之摸着怀表。表盘内侧,新的刻字正在浮现:当你凝视裂隙时,裂隙也在凝视你。

远处,姜璃已经走向下一个裂隙。她的背影消失在雾里,只留下扳手的叮当声,和怀表的滴答声。

程砚之望着远处的裂隙。其中一个裂隙里,有个年轻的自己,正对着他笑。他摸了摸怀表,转身走向东风站的站台。晨光里,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通向未来的路。

风里传来铁锈的味道,还有怀表的滴答声。程砚之知道,这不是终点。

这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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