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反而愈发密集地砸在公墓的水泥地上,溅起浑浊的水花。黑伞下的人们,表情被雨水和阴影切割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一种集体性的、压抑的静默。
牧师简短而官方的悼词早已结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仪式即将结束、人群即将散去的沉闷倦怠。王建设站在雨棚边缘,微微清了清嗓子,准备做最后的总结发言,为这场令人窒息的葬礼画上“圆满”的句号。
就在这时,那一片麻木的静默中心,骤然爆裂。
一直像尊冰冷石雕般站在遗像前的李芸,毫无征兆地动了。她猛地抬起头,湿透的黑发下,那双空洞麻木的眼睛,骤然迸射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那光芒里燃烧着极致的悲愤与绝望。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呜咽,像濒死的野兽最后的嘶鸣,猛地挣脱了旁边试图搀扶她的亲友的手!
“海洋——!”
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裂了雨幕,劈开了所有沉闷的伪装!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雨棚下的抽泣声戛然而止,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
李芸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母兽,瘦小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抱着孙海洋的遗像,跌跌撞撞却又异常决绝地冲向冰冷的墓碑——不,是冲向遗像!她将冰冷的相框紧紧贴在沾满雨水和泪水的脸上,仿佛要汲取照片中丈夫残留的最后一丝温度,下一刻,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冰冷的墓碑,面对着所有惊愕、茫然、甚至带着恐惧的脸庞!
雨水在她脸上肆意横流,冲刷着她苍白扭曲的面容。她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越过人群,死死钉在王建设那张瞬间僵硬、写满难以置信的脸上。
“他不是自杀!!”李芸的声音嘶哑尖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抠出来的,带着血沫,穿透密集的雨声,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他是被逼死的!是被你们害死的!!就是因为那个‘金湾新城’!!”
“金湾新城”四个字,如同一道带血的咒语,让在场所有开发区的工作人员脸色剧变,不少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躲闪。王建设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精心维持的沉痛彻底碎裂,只剩下猝不及防的惊愕和一丝被当众戳穿的狼狈。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李芸那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眼神将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骨头硬!不肯在你们那份吃人的合同上签字!不肯帮你们昧着良心去强拆那些老百姓的房子!!”李芸抱着冰冷的相框,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声音却越来越高亢,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力量,“你们就逼他!威胁他!给他穿小鞋!往他身上泼脏水!!”她的手指,那只攥着秘密纸巾团的手,此刻却像一把利剑,猛地抬起,直直地、毫无偏差地指向人群前方的王建设!
“就是他!!王建设!!你这个披着人皮的豺狼!!”她的声音撕裂了空气,充满了血泪的控诉,“就是你!逼死了我家海洋!你才是凶手!!”
轰——!
场面彻底炸开了锅!
如同冷水泼进了滚烫的油锅。短暂的死寂后,是巨大的嗡鸣和骚动!
亲友们震惊万分,有人试图冲上去捂住李芸的嘴,却被她疯狂地挣脱。其他送葬者目瞪口呆,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涌起,无数道目光带着惊疑、审视、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聚焦在王建设那张难看到了极点的脸上。
“干什么!拦住她!她疯了!悲伤过度胡言乱语!”王建设终于反应过来了,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恐慌而变得尖厉扭曲,“保安!保安呢!”他气急败坏地朝着雨棚方向吼叫着,试图重新掌控局面。
然而,比保安动作更快的,是那些敏锐的猎手!
就在李芸挣脱束缚、发出第一声控诉的瞬间,人群外围那几个一直沉默观察、背着相机包的身影,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爆发出惊人的行动力!他们猛地掀开雨衣的帽子,不顾瓢泼大雨,像离弦之箭般冲破了外围稀松的人群!
咔嚓!咔嚓!咔嚓!
刺目的闪光灯如同密集的闪电,骤然在阴沉的雨幕中炸开!冰冷的白光无情地撕开雨帘,精准地捕捉着李芸那悲愤欲绝、仰天控诉的扭曲面容,捕捉着她那只指向王建设的、剧烈颤抖的手!也捕捉着王建设那张失态、惊怒、甚至带着一丝狰狞的瞬间!
“孙主任夫人!请再说一遍!您是说孙主任是被谋杀的吗?”
“王主任!王主任!请您回应李芸女士的指控!”
“‘金湾新城’项目是否存在违规征地?强拆是真的吗?”
“孙主任拒绝签字的文件到底是什么内容?”
……
记者们七嘴八舌的追问如同冰雹般砸了过来,话筒不顾一切地往前递,几乎要戳到李芸和王建设的脸上。场面彻底乱了套!雨棚下的人群乱成一团,有人拉扯记者,有人试图保护王建设,有人想去拉李芸,惊恐的尖叫、记者的逼问、王建设的咆哮混杂在一起,在冰冷的雨水中翻滚、发酵。
混乱的中心,周正阳如同一块礁石,纹丝不动。他没有试图去拉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他的目光,冷静得像手术刀,穿透混乱的人影和刺眼的闪光灯,精准地落在李芸身上。
他看到,在巨大的悲愤和体力透支的双重冲击下,李芸抱着遗像的身体猛地摇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看就要向后跌倒。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周正阳动了。他如同猎豹般敏捷地向前踏出一步,恰到好处地伸出手臂,稳稳地扶住了李芸向后倾倒的肩膀和手臂。
入手是冰凉的、颤抖的、被雨水浸透的衣物。“小心。”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在喧闹的漩涡中清晰地传入李芸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就在这一扶一托的瞬间,借着身体接触的掩护,周正阳那只宽厚有力的手,极其自然地、不动声色地往下滑了半寸,轻轻触碰到了李芸那只紧攥着的拳头。他敏锐地感觉到,李芸那冰冷僵硬的手指,在这一碰之下,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如同濒死的蝴蝶最后扇动了一下翅膀。
然后,一个被雨水浸透、冰冷而微硬的纸团,被迅速地、隐晦地塞进了周正阳摊开的手心里!那动作快得如同错觉,却又无比真实。
周正阳的手掌瞬间收紧,将那冰冷的秘密牢牢包裹。他没有低头去看,只是稳稳地扶着李芸,让她不至于摔倒,目光依旧锐利地扫视着混乱的现场。
“造谣!诽谤!这是对海洋同志最大的亵渎!是对组织的污蔑!!”王建设终于挣脱了几个试图保护他的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被记者包围、此刻被周正阳扶着的李芸,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变了调,“她悲伤过度,精神受了刺激!说的都是疯话!你们媒体不要听风就是雨!保安!把她带下去!快!!”
几个保安这才奋力挤出包围圈,七手八脚地试图将浑身瘫软、似乎已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的李芸从周正阳身边“请”走。
李芸没有挣扎,只是死死抱着怀里的遗像,那双刚刚还燃烧着烈焰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空洞和绝望。在被拖离的最后一刻,她的目光似乎极其短暂地、不易察觉地在周正阳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不再有控诉,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悲凉和……一缕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期盼?
闪光灯依旧在疯狂闪烁,记录着这葬礼上惊心动魄的一幕。记者们还在拼命追问,王建设还在气急败坏地咆哮否认。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混乱的人群,也冲刷着周正阳紧握的拳头。
掌心那枚小小的、冰冷的纸团,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耳边王建设那“悲伤过度”、“精神刺激”、“疯话”的咆哮声,此刻显得如此刺耳而虚伪。
沉默的控诉已经发出。
血泪的指控直指核心。
而那份小小的、冰冷的证物,已经悄然易手。
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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