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与青铜之书 第十五章：泽尔菲斯之影

云涌之舟如同疲惫的巨鲸，缓缓滑入泽尔菲斯破碎的环形结构阴影之下。死寂，是这座城市唯一的语言。

没有风声，没有机械的嗡鸣，甚至没有尘埃落定的声音。只有云涌之舟引擎竭力维持最低功率运转时发出的、几乎被绝对寂静吞噬的微弱呻吟。巨大的、断裂的金属桥廊和倾颓的塔楼骨架在他们头顶无声地伸展，构成一片冰冷的、令人窒息的钢铁丛林。云雾如同凝固的裹尸布，缠绕其间，偶尔被船体扰动的静电尘埃闪烁一下，旋即熄灭。

“能量读数……几乎为零。”琪拉盯着控制台上闪烁的水晶仪表，声音不自觉地压到最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除了……城市最中心，那座尖塔。那里有极其微弱但稳定的能量信号，像是……心跳。”

她的手指向远方。在无数废墟的拱卫下，一座极其纤细、高耸入云的尖塔刺破层层雾霭，塔顶那一点微光在死寂的昏暗中固执地亮着，如同墓碑上唯一的磷火。

卡辛的独眼死死盯着那座尖塔，呼吸微微急促。“‘群星回响之塔’……泽尔菲斯的精神档案馆，青铜纪元智慧与意识的最终归宿……传说竟然是真的。”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颤抖，却又浸透着巨大的不安。

艾瑞克扶着冰冷的舷窗，脖颈和脸颊处青铜锈蚀传来的冰冷刺痛，在这极致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他下意识地靠近莉亚娜。少女静静地站在他身边，紫眸失神地望着窗外无边无际的废墟，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恐惧，没有好奇，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空洞。仿佛这片死寂的坟场，是她早已熟悉的故乡。

“我们……怎么过去？”艾瑞克低声问，声音在死寂的舱室内显得异常响亮。

“步行。”卡辛斩钉截铁，“任何能量波动都可能激活残留的防御系统，或者……更糟的东西。云涌之舟就停在这里，我们必须保持绝对安静。”

他打开舱门，一股冰冷、干燥、带着古老金属和尘埃味道的空气涌入，仿佛打开了千年古墓。门外是一条延伸向黑暗深处的、布满裂缝的金属栈桥，桥下是深不见底的、被云雾填充的虚空。

每一步踏在金属桥面上发出的轻微声响，都如同擂鼓般敲在心头。四人排成一列，卡辛打头，琪拉紧随其后，艾瑞克护着莉亚娜断后，在迷宫般的废墟中艰难穿行。

这里的一切都保持着毁灭瞬间的凝固。倾倒的交通工具被锈蚀成一堆扭曲的雕塑，破碎的水晶屏幕后是凝固的惊恐面容（并非尸体，而是某种意识投射的残留影像），散落的文书早已化为灰烬，指尖一触便簌簌飘散。

他们经过一个巨大的环形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由无数细微光丝构成的、半透明的人形虚影，它保持着仰天呐喊的姿态，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是城市陷落前最后时刻的集体意识烙印，绝望被永恒地定格于此。

莉亚娜的脚步在这里微微停顿，她歪着头，看着那无声呐喊的虚影，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涟漪，随即又恢复了空洞。

越靠近中央尖塔，周围的景象越发诡异。开始出现一些并非自然损毁的痕迹——巨大的、仿佛被某种强酸或极高能量瞬间熔蚀出的孔洞；墙壁上残留着非爪非刃的恐怖划痕；甚至有一些区域，金属和岩石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被“吮吸”过的光滑凹陷。

“这不是内战……也不是能量过载……”卡辛的声音干涩，他蹲下身，用手指抹过一处光滑的凹陷，指尖传来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仿佛被抽空了一切的冰冷，“像是……被什么东西‘吃’掉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毁灭泽尔菲斯的，似乎并非已知的任何一种力量。

终于，他们抵达了尖塔的基座。一扇巨大无比、由某种暗蓝色晶石打造的拱门紧闭着，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他们渺小而惶恐的身影。门上没有任何锁孔或把手，只有中心位置有一个复杂的、由无数旋转星环构成的凹槽。

“需要密钥……”琪拉检查着门扉，沮丧地摇头，“能量结构完整，暴力破坏会触发终极自毁。”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莉亚娜。

卡辛深吸一口气，示意艾瑞克带莉亚娜上前。“试试看……孩子。就像你之前感应其他遗迹一样。”

艾瑞克轻轻握着莉亚娜冰凉的手，引导她走到门前。莉亚娜茫然地看着那巨大的星环凹槽，缓缓抬起手。

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晶石门扉的瞬间——

嗡……

整扇巨门，连同他们脚下的地面，猛地轻微一震！门中央那复杂的星环凹槽竟自行开始缓缓旋转、组合，发出低沉悠扬的鸣响，仿佛沉睡了万年的齿轮再次被唤醒！

门扉上流淌过水波般的蓝光，一个柔和却非人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使用的是一种古老的、卡辛只能勉强听懂部分的语言：

??【检测到高权限灵纹……识别：管理员‘莉亚娜’……欢迎归来，指引之星。能源濒竭，档案馆进入最终保全模式已……一万三千七百二十一周期……警告：内部检测到未知寄生性低语……部分区域已失联……建议……谨慎……】??

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干扰的杂音，最终彻底消失。而那扇巨大的晶石门，无声无息地向上滑开，露出后面深邃无光的入口，仿佛一张沉默等待吞噬一切的巨口。

管理员？莉亚娜？最终保全模式？寄生性低语？

信息量巨大且骇人，让卡辛和琪拉僵在原地，冷汗瞬间浸湿后背。

莉亚娜……竟然是这座青铜纪元最后档案馆的……管理员？！她不是这个周期的造物？她来自……上一个轮回？！

然而，还不等他们消化这惊天秘辛——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此刻死寂环境中清晰无比的金属摩擦声，从他们侧后方不远处的一堆废墟阴影里传来！

四人瞬间汗毛倒竖，猛地转头！

只见那阴影之中，一点猩红色的传感器光芒，如同苏醒恶鬼的眼睛，缓缓亮起。紧接着，一个高大、精密、覆盖着暗铜色装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走了出来。

它并非粗犷的净除者，而是线条流畅、充满了致命优雅感的人形机甲。它的装甲上布满了战斗留下的深刻划痕和能量灼烧的印记，显然经历了惨烈厮杀才抵达这里。它的右臂是一门造型奇特、正在充能发出微弱嗡鸣的能量炮，炮口毫不掩饰地指向他们。

机甲胸腔的护甲上，蚀刻着青铜穹顶的徽记——却被一道深深的爪痕粗暴地划开。

而在机甲的身后阴影中，更多影影绰绰的身影在晃动，传来令人不安的、仿佛湿滑触须拖过地面的窸窣声……

主教马尔科夫的精英追击部队，竟然也穿越了风暴海，甚至先一步抵达了尖塔！并且……他们似乎也付出了惨重代价，遭遇了泽尔菲斯内部存在的、“未知”的东西。

前有身份成谜、危机四伏的档案馆，后有装备精良、穷追不舍的死敌。

而那黑暗中窸窣作响、能令青铜穹顶精锐受损的“未知”，正从四面八方悄然围拢。

绝望的阴影，彻底笼罩了这座无声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