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青石镇的夜总比别处沉些,月光透过老槐树的枝桠,在地上织出张破碎的网。燕长风坐在镇口的石碾上,归鸿剑斜倚在腿边,剑穗上的红绸被夜风吹得轻轻打晃,像只不安分的蝶。
苏慕云抱着坛新酿的槐花酒过来时,正看见他用指尖摩挲剑鞘上的刻痕。那些纹路深浅不一,是多年前用剑尖一点点凿出来的,细看能认出是朵玉兰,只是花瓣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
“燕大哥,尝尝?”少年把酒坛往石碾上一放,陶土的坛口冒出白汽,混着清甜的花香,“按你说的,加了些冰糖,李大叔说这样更润喉。”
燕长风抬头时,月光正好落在他眼底,那里藏着些说不清的东西,像深潭里的碎星。他接过苏慕云递来的粗瓷碗,酒液晃出细碎的光,映得他下颌线愈发清晰。
“当年就是在这里,我第一次握剑。”他忽然开口,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散,“我爹把木剑塞给我,说‘长风,记住,剑是护人的,不是杀人的’。”
苏慕云挨着他坐下,怀里揣着两个刚烤好的麦饼,递过去一个:“张婆婆说,你小时候总把木剑插在土里,说要给它浇水施肥,让它长成参天大树。”
燕长风笑了笑,咬了口麦饼,饼渣掉在衣襟上。“那时候傻,以为万物都能活。”他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山影,“后来才知道,有些东西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
归鸿剑似乎被夜风吹得有些凉,剑鞘上的寒气透过布料渗进掌心。燕长风的指尖顿了顿,想起那年大火——冲天的火光把半边天都烧红了,木梁坍塌的巨响里,他听见父亲喊他的名字,声音被浓烟撕得粉碎。他被管家塞进地窖时,怀里揣着这把剑的雏形,是父亲前几日刚打好的铁坯,还带着锻造时的余温。
“黑风寨的余党抓到了。”苏慕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少年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噼啪往上跳,“王捕头说,他们招了,当年参与清风堡的事,是受了镇西那个姓刘的指使。”
燕长风握着碗的手紧了紧,酒液晃出碗沿,滴在石碾上,很快洇进缝隙里。姓刘的——刘万山,当年负责查抄清风堡的官员,如今已是知府大人,住的宅院,正是用清风堡的木料盖的。
“他女儿明天出嫁,听说要从青石镇过。”苏慕云的声音低了些,“王捕头说,按律例,没有实证不能动他,可……”
“可他配不上穿那身官服。”燕长风把碗往石碾上一磕,酒液溅出些在衣襟上,他却像没察觉。归鸿剑忽然发出声轻鸣,剑穗上的红绸绷得笔直,像根蓄势待发的弦。
苏慕云看着他握剑的手,指节泛白。“燕大哥,王捕头说刘万山身边有高手,当年清风堡……”
“我知道。”燕长风打断他,指尖滑过剑鞘上的玉兰,“那个使链子枪的,当年就是他亲手挑断了我三哥的脚筋。”他的声音很平,像在说别人的事,可苏慕云看见他喉结滚了滚,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火堆渐渐弱下去,只剩些暗红的炭火。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很快又被夜色吞没。燕长风站起身,归鸿剑随着他的动作轻颤,剑穗扫过石碾,带起些细碎的尘土。
“去看看。”他说。
苏慕云跟着站起来,往火堆里踢了些柴:“我去叫王捕头?”
“不用。”燕长风的身影融进夜色里,声音从前面传来,“有些账,得自己算。”
刘府的灯笼亮得晃眼,红绸缠满了门楣,连石狮子嘴里都塞了红布。燕长风伏在对面的屋檐上,瓦片上的霜气浸得手心发凉。他看见刘万山穿着身簇新的官服,正陪着个穿锦袍的中年人说话,那人腰间挂着块玉佩,在灯笼下泛着油光——是当年给刘万山当师爷的家伙,如今也混上了功名。
“……放心,青石镇这块地,我说了算。”刘万山的声音隔着风飘过来,带着酒气,“当年那事,早就没人记得了,就算有几个漏网的,也翻不起浪。”
锦袍人笑了笑,声音尖细:“刘大人谨慎些好,听说燕长风那小子还在附近晃悠。”
“一个丧家之犬罢了。”刘万山啐了口,“就算他来了,也得跪在这里给我磕头!当年他爹不就是……”
后面的话被一阵喧闹盖了过去。迎亲的队伍到了,吹吹打打的声音里,燕长风看见那个使链子枪的站在刘万山身后,手按在枪柄上,眼神警惕地扫着四周。那人比当年胖了些,鬓角添了白发,可那只握枪的手,依旧青筋暴起。
归鸿剑的剑鸣越来越急,剑穗上的红绸几乎要燃起来。燕长风的指尖扣在剑柄上,指腹碾过熟悉的纹路——那是他当年被关押时,用指甲一点点抠出来的,每道痕里都嵌着血痂。
就在这时,刘万山忽然指向对面的屋檐,喝道:“谁在那里?”
使链子枪的瞬间转身,链子枪“唰”地抽出,枪尖在灯笼下闪着寒光。燕长风翻身跃下屋檐,归鸿剑出鞘的刹那,剑鸣如龙吟,震得周围的灯笼晃了晃。
“刘大人,别来无恙。”他的声音落在喧闹里,像块冰投入滚油,瞬间让周遭静了下来。
刘万山脸上的笑僵住,随即变得狰狞:“燕长风!你还敢来!”
链子枪带着风声扫过来,枪尖撕开空气的锐响刺得人耳膜疼。燕长风侧身避开,归鸿剑顺势削向枪链,火星“噼啪”溅起。他认得这枪法,当年三哥就是被这招“锁喉枪”挑断了脚筋,此刻再看,只觉得每招每式都浸着血。
“杀了他!”刘万山躲在后面喊,声音发颤。
更多的护卫围了上来,刀光剑影在灯笼下织成张网。燕长风的身影在网里穿梭,归鸿剑的寒光比灯笼更亮,剑穗上的红绸每次扬起,都带起道血痕。他没下杀手,只是挑断他们的手腕筋,让他们握不住兵器——就像当年他们对三哥做的那样。
链子枪再次缠上来,带着股狠劲直取心口。燕长风不闪不避,归鸿剑陡然加速,剑尖点在枪尖上,借力往后翻跃,稳稳落在刘万山面前。
“你说,我爹当年怎么了?”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刘万山的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你……你别乱来,我是朝廷命官!”
燕长风笑了,笑声里裹着冰:“朝廷命官?用清风堡的白骨堆起来的官?”他抬手,归鸿剑的剑尖指着刘万山的咽喉,“我三哥在土里埋了这么多年,总该有人陪他了。”
“燕大哥!”苏慕云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带着喘息,“王捕头带了人来,说是拿到了当年的账册!”
燕长风的动作顿了顿。归鸿剑的剑尖离刘万山的咽喉只有寸许,能看见他瞳孔里的恐惧,像当年在地窖里,他从缝隙里看见的老鼠。
远处传来马蹄声和呵斥声,是官差来了。燕长风收回剑,剑穗上的红绸垂落,沾了些夜露,更红了些。他看着被官差按住的刘万山,那人还在挣扎,嘴里骂着污言秽语。
“带他走。”王捕头对属下说,走到燕长风身边低声道,“账册上记着他们分赃的明细,还有当年参与的人名,跑不了。”
燕长风没说话,只是望着刘府的灯笼。那些红绸在风里晃,像极了当年清风堡燃烧的火焰。
苏慕云递过来块干净的布:“擦擦吧,手上都是血。”
燕长风低头看,才发现手背被划伤了,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归鸿剑的剑鞘上,渗进那些玉兰纹路里,像给旧痕填了色。
“走吧。”他说。
回去的路上,苏慕云忽然问:“不杀他吗?”
燕长风望着天上的月亮,月盘很圆,却没什么光。“杀了他,三哥也活不过来。”归鸿剑在鞘里轻颤,像是在应和,“而且,有些债,得让他在牢里慢慢还。”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踢了踢路边的石子:“那以后,我们还能酿酒吗?”
燕长风笑了,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当然能。等这事了了,我们在清风堡种满槐花,春天酿酒,秋天做饼。”
归鸿剑的剑穗在风里轻轻晃,红绸缠着青布,像两道缠绕的影子,一道映着过往的血,一道朝着将来的光。远处的天际泛起点鱼肚白,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剑鸣渐渐轻了,混在渐起的鸡叫声里,像声悠长的叹息,又像句新生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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