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羽雀飞走后,风停了。
院门还开着一条缝,闻仲站在门槛内侧,像一尊刚从战场上拖回来的铁像。他的靴子沾着泥,护腕边缘有道裂痕,是昨夜剑意扫过时留下的。他没动,我也没动。
青梧退到了残魂塔门前,手搭在门框上,指节微微泛白。她没说话,但我知道她在等——等一个决定,也等一个信号。
我低头看了眼掌心那枚青铜令符。“征伐”二字已经被磨得模糊,边角卷起,像是被人攥了太久。这东西不该再留在他手里。
我转身,走向酒窖。
脚步踩在石板上,声音很轻。身后没人问我要做什么,也没人拦我。只有墨麒麟在墙外低哼了一声,尾巴甩了半圈,又垂下去。
酒窖门是用昆仑山底的冷铁铸的,推开来时发出沉闷的响声。里面没有灯,只有几坛封存的老酒在角落静静立着。我径直走到最深处,从架子底下抽出一只陶坛。
坛身漆黑,表面浮着一层细密的霜纹,那是三年前用十万商军残魂低语酿成的“战魂酿”。当初封坛时,我本以为它会烂在这里,没人敢喝,也没人配喝。
现在我知道是谁了。
我抱着坛子走出来,阳光照在坛口封泥上,那层泥是用人道愿力和昆仑地火混合烧制的,此刻正微微发烫。我把坛子放在石桌上,正对着闻仲。
他盯着那坛酒,眉心那道雷纹忽然跳了一下。
我没急着开口。先解下腰间空葫芦,轻轻搁在桌角。这个葫芦陪了我很久,装过骗系统的假酒,也装过唤醒记忆的真言。如今它干了,就像一段旧命走到了头。
我拍开封泥。
一声轻响,像是有人在远处敲钟。
酒气冲出来的那一瞬,整座山都静了。树叶不动,檐铃不晃,连地底的愿力流都像是被冻住了一样。那股气息不是香,也不是烈,而是一种沉在沙场尽头的嘶吼,混着铁锈与焦土的味道,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闻仲双肩绷紧,右手已经按在钢鞭柄上。
“你守的是什么?”我问他。
他没看我,目光落在坛口蒸腾的雾气上,声音压得很低:“不是商朝,不是天命,是我那些没能闭眼的兄弟。”
我说:“他们早该醒了。”
他说:“我也一样。”
话音落,他抬手掀开头盔,露出额前三道旧疤。那是当年替帝乙挡雷劫时留下的。他伸手抹了把脸,动作干脆,像是要把什么东西彻底擦掉。
然后他抓起酒坛,仰头就灌。
第一口下去,他的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响,像是战鼓被重锤砸中。第二口,他的影子突然拉长,在墙上炸开成一片奔袭的骑兵轮廓。第三口,他整个人猛地一震,膝盖重重砸在地上,钢鞭插入青石,裂纹顺着地面蔓延出去三尺远。
他的身体开始发烫,不是发烧那种热,而是像炉膛烧到极致时往外透的红光。皮肤下隐隐有蓝焰游走,每一道都是残魂共鸣的痕迹。
青梧动了。
她抬起手,指尖凝聚出一线青芒,就要打入地脉镇压乱流。我伸手拦住她。
“让他烧。”我说。
她顿住,眼神微闪,终究收回了手。
酒还在往下倒,可坛子里的量不见少。这不是普通的酒,是魂的回响。只要执念未散,它就能一直燃下去。
闻仲跪在那里,脊背弯成一张弓,却始终没有松手。他的呼吸越来越粗,每一次吐纳都带出一缕幽蓝火丝,在空中盘旋片刻,又钻回他体内。眉心雷纹由断续闪烁转为稳定发光,像一颗钉进皮肉里的星辰。
忽然,他左手撑地,右臂猛然上扬,将空坛狠狠摔向天空。
坛子在半空炸开,碎片还没落地,就被一股无形之力裹住,悬停在空中。每一粒碎陶都在震动,发出极细微的嗡鸣,仿佛十万亡魂同时开口。
他缓缓抬头,双眼已不再是凡人之目。瞳孔深处有战火在燃烧,映出无数倒下的旗帜与未熄的烽烟。
他站了起来。
钢鞭拔出,插回背后。他转身面向醉仙居大门,背影比方才高出几分,也更沉。
“掌柜的。”他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却又字字入耳,“我留下,不为报恩,不为赎罪。只为证明——有人活着,就有人选择。”
我没有答话。
他知道我不需要答话。
他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向上。一道雷痕自指尖升起,划破空气,直指苍穹。那不是攻击,也不是示威,而是一种宣告。
“商军魂未灭!”他喝出这一句,声如裂云,“我必守此方!”
话音落时,四周地底骤然涌出层层愿力光团,像是回应他的誓言。它们环绕着他旋转,越聚越多,最终凝成一圈流动的光环,悬于头顶,宛如一轮小日。
墨麒麟从墙外走来,低头蹭了蹭他的铠甲。一人一兽并肩立在门前,像一道不可逾越的界碑。
我站在台阶上,看着这一切,心里清楚——从这一刻起,醉仙居不再是藏身之所。
它是阵眼。
是火种。
是第一个真正站出来的人所扎根的地方。
青梧悄然退回残魂塔内,门合上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地脉裂缝。那里原本只是点点微光跳跃,现在却有一股稳定的暖流缓缓上升,顺着阵纹流向全馆。她指尖轻抚门框,低声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
但我明白她的意思。
这一次,守得住。
我走到石桌旁,拾起那只摔碎的酒坛残片。边缘锋利,割得掌心有些疼。我把碎片翻过来,看见内壁刻着一行极小的字,是我三年前亲手写下的:**“若魂不死,何惧封榜?”**
我笑了下,没出声。
把碎片放进怀里,转身走向庭院中央。
远处山道依旧空荡,晨雾早已散尽。但我知道,不会一直这么安静。
功德系统还是没响。它可能还在判断这是不是一次“合规任务”,也可能已经在后台悄悄记录“守护类行为”的积分。无所谓了。
它想算账,我就让它算不清。
闻仲盘坐在门内侧,双腿交叠,钢鞭横放膝上。他的眉心雷纹恒亮,映得周围空气都有些扭曲。墨麒麟卧在他脚边,耳朵偶尔抖一下,警觉着四方。
我站在他对面,隔着几步距离。
“以后这里归你管。”我说。
他点头,没多话。
“要是有人来,拦不住就喊。”
他嘴角微动:“能走到我面前的,都不用喊。”
我嗯了一声,转身要走。
就在迈步的瞬间,他忽然开口。
“陈九。”
我停下。
他没抬头,只是盯着手中钢鞭的刃口,声音平静得像一口深井:“如果有一天,我也成了你们要打破的东西……”
他顿了顿。
“别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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