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觞剑域 第三百三十一章 暗市风声

望江集的清晨，是在江涛声与市井喧嚣中苏醒的。

左岸在客栈房间内缓缓收功，一夜调息，体内伤势已好了八九成，新生真气奔腾流转，与浮觞剑魄的共鸣愈发圆融自如。他睁开眼，眸中神光湛然，昨夜的疲惫与凝重一扫而空。

他并未急于出门，而是立于窗边，看似欣赏着楼下逐渐热闹起来的街景，实则灵觉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蔓延开来，捕捉着这座庞大集镇流动的无数信息。

贩夫走卒的叫卖，江湖豪客的吹嘘，青楼女子的娇笑，赌徒输光后的咒骂……种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庞大的、混乱的声浪。在这声浪之下，左岸敏锐地筛选着可能与“幽蛇”、“影楼”、“血月”或是其他剑域相关的只言片语。

“……听说了吗？‘黑水帮’昨天在千礁泽栽了大跟头，连独眼彪都让人给废了！”

“真的假的？谁干的？难道是官府动手了？”

“不像！听说是个用剑的年轻人，剑法高得吓人，三两下就把那帮悍匪给打发了！”

“用剑的年轻人？不会是最近风头很盛的那个吧？据说‘幽蛇’和影楼都在找他……”

“嘘！小声点！不想活了？那些人也是我们能议论的？”

类似的议论在几个早点摊和茶棚间悄然流传，显然千礁泽之事已开始发酵。左岸心中了然，自己这“用剑的年轻人”的名头，恐怕在这望江集是藏不住了。

他并不在意。既然选择了留下，便做好了面对风雨的准备。

日上三竿，左岸才施施然走下客栈楼梯。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青布长衫，浮觞剑依旧用布条缠绕，负于身后，扮作一个游历的书生剑客，混入熙攘的人流。

望江集不愧为沧澜江畔的消息枢纽，街道宽阔，店铺林立，来自天南地北的货物琳琅满目，各色人等摩肩接踵。有操着异地口音的商贾，有挎刀佩剑的江湖客，有神色匆匆的官差，也有眼神闪烁、混迹在人群中的三教九流。

左岸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实则目标明确——他要去望江集的“暗市”。

所谓暗市，并非指某个固定的场所，而是一种流动的、非公开的交易市场，多在夜晚或某些特定隐蔽的区域进行，交易的物品五花八门，从见不得光的赃物、违禁的兵器丹药，到各种隐秘的情报，应有尽有。这里是打听消息、获取特殊资源的最佳地点。

要找到暗市的入口，需要门路。左岸没有门路，但他有听风阁主给的令牌，以及……远超常人的灵觉。

他在几条相对偏僻、鱼龙混杂的巷弄间穿行，目光扫过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店铺招牌和巷口标记，同时“意域”悄然感知着空气中残留的、属于武者或特殊物品的微弱气息。

在一个挂着“陈记杂货”幌子、门可罗雀的铺子前，他停下了脚步。铺子看似普通，但他能感觉到，后院深处隐藏着几道不弱的气息，并且有一股极淡的、混合着药味和血腥气的异样味道飘出。

他迈步走了进去。

柜台后坐着一个正在打盹的干瘦老头，听到脚步声，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瞥了左岸一眼，有气无力地道：“客官需要点什么？本店货品齐全，价格公道。”

左岸没有废话，直接将那枚刻着“风”字的黑色令牌放在柜台上。

老头看到令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精光，睡意全无。他仔细打量了左岸一番，又看了看那令牌，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压低声音道：“原来是贵客。不知有何吩咐？”

“想买点消息，顺便看看有什么新奇玩意儿。”左岸淡淡道。

“明白。”老头会意，站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贵客请随我来。”

他引着左岸穿过堆满杂物的前堂，来到后院。后院不大，却别有洞天。地面上一块不起眼的石板被老头用特殊手法移开，露出一个向下的阶梯，一股混合着霉味、尘土和奇异香料的气味扑面而来。

“下面自有人接待贵客。”老头躬身道。

左岸点了点头，迈步走下阶梯。

阶梯不长，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木门。门前站着两名面无表情、气息彪悍的壮汉，目光如电般扫过左岸，尤其是在他背后的剑上停留了一瞬。

左岸再次出示了令牌。

其中一名壮汉查验过后，点了点头，无声地推开木门。

门后，是一个灯火通明、异常宽敞的地下空间。这里人声鼎沸，竟比地面上某些街道还要热闹！无数摊位沿着通道两侧排开，上面摆放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物品：闪烁着幽光的矿石，浸泡在药液中的奇异植物，造型古怪的兵器，甚至还有一些被封在玉盒中、气息诡异的活物。

来往之人大多遮掩了面容，或戴着斗笠，或蒙着面纱，眼神警惕而冷漠。交谈声也压得极低，如同鬼魅私语。

这里，便是望江集的暗市之一。

左岸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注意。在这里，形形色色的怪人多了去了。他收敛气息，如同一个普通的买家，缓缓穿行在摊位之间，目光扫过那些物品，耳朵却捕捉着周围的低语。

“……‘幽蛇’最近动作很大，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悬赏又提高了……”

“听说跟‘云梦泽’那边有关，好像是什么‘心’碎了？”

“不止‘幽蛇’，‘影楼’也掺和进来了，还有几个神秘的买家在打听‘血月’和古老仪式的事情……”

“前几天西边来的那批人，卖的那张残图，好像就跟某个剑域入口有关，被一个戴斗笠的用天价买走了……”

“最近小心点，风声紧，听说有官府的暗探混进来了……”

零碎的信息不断汇入左岸耳中，与他已知的情况相互印证。果然，各方势力都在行动，“云梦之心”碎裂的消息已经传开，关于“血月仪式”和剑域的探寻也从未停止。

他走到一个售卖古籍和残卷的摊位前。摊主是个戴着狐狸面具、声音沙哑的老者。

左岸的目光落在一本封面残破、材质特殊的兽皮册子上。册子没有名字，但封面上一个模糊的、与浮觞剑柄纹路有几分相似的星辰图案，引起了他的注意。

“老板，这本册子怎么卖？”左岸拿起册子，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股岁月的气息。

狐狸面具老者瞥了一眼，沙哑道：“不卖，只换。用等价的、关于‘九幽’或者‘冥血铁’的消息来换。”

九幽！正是听风阁主提及的那个与血月仪式相关的剑域名！

左岸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九幽’？没听说过。‘冥血铁’又是什么？”

老者冷哼一声，似乎懒得解释：“不知道就放下，别耽误老夫做生意。”

左岸没有强求，放下册子，目光又扫过摊位上其他几卷看似古老的竹简和帛书，看似随意地问道：“老板消息灵通，可曾听说过‘浮觞’二字？”

“浮觞？”老者狐疑地看了左岸一眼，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摇头，“没听过。年轻人，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左岸敏锐地捕捉到了老者那一瞬间的眼神变化。他肯定知道些什么，但似乎在忌惮。

他没有再问，道了声“打扰”，便转身离开。这暗市鱼龙混杂，不宜在一个地方停留过久，也不宜过于引人注目。

他又逛了几个摊位，用听风阁主给的部分盘缠，购买了一些疗伤、解毒和快速恢复真气的丹药，以及几样可能用于布置简单阵法或追踪的小玩意儿。这些东西在关键时刻或许能派上用场。

就在他准备离开暗市时，前方一阵小小的骚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浑身酒气的老乞丐，正被几个穿着“黑水帮”服饰的彪形大汉推搡着，骂骂咧咧。

“老不死的！敢偷我们黑水帮的东西！活腻了！”

“把东西交出来！不然打断你的狗腿！”

那老乞丐醉眼朦胧，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脏兮兮的酒葫芦，嘟囔道：“谁……谁偷你们东西了？这……这是老子捡的……是……是酒……好酒……”

左岸的目光落在那个酒葫芦上，瞳孔微微一缩。那酒葫芦看似普通，但在他“意域”的感知中，却隐隐散发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剑意！与浮觞剑的锋锐不同，那是一种更加缥缈、更加古老的意蕴。

“住手。”左岸上前一步，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那几名黑水帮众一愣，回头看到左岸，见他只是个文弱书生模样，顿时狞笑起来：“哪来的小子？想多管闲事？滚开！”

左岸没有理会他们，目光直视那老乞丐，尤其是他怀中的酒葫芦，缓缓道：“老人家，你这葫芦里的酒，卖吗？”

老乞丐抬起头，浑浊的双眼看了左岸一眼，又看了看他背后的剑，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卖！当然卖！不过……老夫的酒，只卖给懂酒的人。小子，你懂酒吗？”

左岸微微一笑，体内浮觞真气微微流转，一丝独特的、混合着“浮变”真意与剑魄锋芒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散发出来。

那老乞丐浑浊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他猛地拔开酒葫芦的塞子，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能勾起人内心深处所有回忆与执念的奇异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好！好！是懂酒的人！”老乞丐哈哈大笑，将酒葫芦递向左岸，“一口，换你一个答案，或者……帮你做一件事。”

左岸接过酒葫芦，没有犹豫，仰头灌下一口。

酒液入喉，并非寻常的辛辣或甘醇，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滋味，仿佛瞬间尝遍了人生百态，酸甜苦辣，爱恨情仇，尽在其中。一股热流轰然散入四肢百骸，不仅没有醉意，反而让他精神一振，体内真气都仿佛活泼了几分，连带着对“浮觞逆命”的意境，都有了一丝新的感悟！

“好酒！”左岸由衷赞道，将酒葫芦递回。

老乞丐接过葫芦，宝贝似的塞好，看着左岸，眼神变得有些深邃：“你想问什么？还是想让老夫做什么？”

左岸看着他的眼睛，沉声道：“我想知道，关于‘九幽剑域’和‘血月仪式’，你知道多少？”

老乞丐闻言，脸上的醉意似乎瞬间消散了大半。他深深地看了左岸一眼，又瞥了瞥那几个被左岸气势所慑、不敢上前却又不甘离开的黑水帮众，嘿嘿一笑：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小子，若真想听故事，今夜子时，城西乱葬岗，老夫请你喝第二口酒。”

说完，他不等左岸回应，身形一晃，竟如同鬼魅般从几名黑水帮众的缝隙中钻过，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暗市拥挤的人流中，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那几名黑水帮众面面相觑，又看了看气息沉静、目光锐利的左岸，终究没敢再纠缠，悻悻离去。

左岸站在原地，回味着口中那奇异的酒香，望着老乞丐消失的方向，心中波澜微起。

这望江集，果然藏龙卧虎。一个看似不起眼的老乞丐，竟有如此身手，而且似乎知道不少秘辛。

乱葬岗……子时……

左岸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看来，今夜不会无聊了。

他转身，也悄然离开了这处暗市，身影重新融入望江集喧嚣的日光之下。

而在暗市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低声对着衣领处说道：“目标已接触‘酒鬼’，约定今夜子时城西乱葬岗。是否需要介入？”

衣领内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静观其变。‘酒鬼’性情古怪，深浅难测，莫要打草惊蛇。盯紧目标即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