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周慕白家的别墅静立在城市一隅,门前的石狮子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也在沉默地审视着来客。
沈舟踏入客厅的瞬间,目光就被墙上挂满的锦旗牢牢吸住。
“廉洁之家”、“优秀干部”、“人民公仆”……鲜红的缎面在暖色调的灯光下,反射出一种近乎滑稽的讽刺光泽。
客厅的布置雅致而克制,唯一的温情来自茶几上那张略微发黄的全家福。
照片上的女人笑靥如花,眉眼间与周慕白有几分神似,想必就是他早逝的妻子。
旁边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如今已远在海外留学。
“沈先生,请坐。”周慕白的声音温和得像一位邻家长者,他亲自为沈舟沏茶,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听闻沈先生才华横溢,年纪轻轻就在建筑设计领域崭露头角,前途不可限量。有些陈年旧事,就不要再纠缠了。”
他将一杯澄黄透亮的茶推到沈舟面前,热气氤氲,模糊了他眼底深处的情绪。
“当年的事,很复杂。上面有人发了话,我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沈舟的脸上漾开一抹浅淡的微笑,他端起茶杯,似乎在欣赏茶汤的色泽。
“周主任言重了。我不是来追究谁的责任,只是有些事,像一根刺,扎在心里很多年,不拔不快。”他顿了顿,目光从茶杯缓缓抬起,直视着周慕白的眼睛,那温和的笑意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锋芒:“我只想知道,为了那三条被抹去的排水线,究竟填进去多少条人命?”
周慕白的眼神倏然一凝,握着茶壶的手指微不可查地收紧。
客厅里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空气却仿佛在一瞬间凝固。
他没有回答,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沈舟喝茶。
沈舟微笑着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凑到唇边。
然而,就在杯沿即将触碰到嘴唇的刹那,他的手腕以一个极其隐蔽的角度微微一侧,滚烫的茶水无声无息地顺着他的袖口,尽数流入藏在腋下的一个特制防水暗袋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让人难以察觉。
这杯“和解茶”,他不敢喝。
来之前,他就预料到这绝非一场简单的谈话。
袖中暗袋里,早已备好了几张高敏度的化学试纸。
走出周家,晚风带着一丝凉意。
沈舟回到自己的住处,立刻用试纸对茶水进行检测。
几秒钟后,试纸上浮现出淡蓝色的斑点——是微量的苯二氮?类镇静剂。
剂量不大,不足以致命或让人昏迷,却足以在不知不觉中松懈人的意志,软化人的立场。
好一招攻心为上。
沈舟冷笑一声,将试纸丢进马桶冲走。
周慕白不是最终的黑手,他的谨慎、他的试探、他话语里留下的余地,都表明他只是一个棋子,一个庞大体系里负责清理门户的“守门人”。
他身后,必然还藏着更深、更黑的存在——那个被称为“红算盘”的组织。
线索断了,那就重新找。
第二天,沈舟再次来到城南那片破败的旧楼区。
陈工依旧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像一棵被风霜抽干了水分的老树,眼神浑浊而空洞。
沈舟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到老人面前。
照片上是一只通体翠绿的翡翠手镯,水头极好,在光线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
看到手镯的瞬间,陈工那死水般的眸子里骤然爆出一团精光,干瘪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一把夺过照片,枯瘦的手指抚摸着手镯的影像,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呢喃:“绿玉……是绿玉……通魂的……它能通魂……”
他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声音也变得尖利:“他们用红墨水!用红墨水改图!沈工……沈工他不肯签字,他们就……就说他通敌!通敌!”老人像是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回忆,双手抱头,痛苦地嘶吼,“图纸烧了……全都烧了……可是算盘不会忘……算盘永远不会忘……三更响……三更响!”
沈舟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蹲下身,用一种近乎催眠的语调,轻声接话:“三更响,血染青石坪。陈工,那块青石坪,是不是就是当年他们开会审图纸的地方?”
这句流传在青云市老一辈口中的童谣,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陈工尘封的记忆。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沈舟,充满了惊骇与恐惧:“你……你怎么会知道?他们……他们就在青石坪的地下室开会……那里面……挂着一个大算盘……用红绳子缠着……”
青石坪!红绳算盘!地下室!
一道电光石火在沈舟脑中炸开。
他立刻打电话给小林记者,让他动用所有关系,去查阅1975年青云市所有的市政会议记录。
结果很快出来,档案里根本不存在任何关于“青石坪会议”的记载。
但是,小林却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细节:1975年7月至8月,也就是青云市历史上那场最大暴雨来临前夕,市文化局曾以“防汛抗洪”为由,临时租用了位于青石坪的一座旧仓库,名义是作为“防汛物资中-转站”。
一个物资中转站,需要开长达两个月的会吗?
沈舟几乎可以断定,所谓的仓库,就是陈工口中那个挂着红绳算盘的秘密议事厅!
他立刻调取了当年的城市旧地图,经过反复比对,一个惊人的发现浮出水面——那座早已被拆除的旧仓库,其地理位置,正位于现今市政府大楼地下停车场的正下方!
第二天,沈舟换上一身印有“市政水电”字样的工作服,戴着安全帽,提着工具箱,轻而易举地混入了市政府的地下停车场。
停车场内阴冷潮湿,灯光昏暗。
他借着检修线路的由头,不着痕迹地在B2层搜寻。
终于,在最偏僻的一个角落,他发现了一堵墙,墙体的颜色和质地与周围明显不同,是一堵新砌的隔墙。
强行拆除无异于自投罗网。
沈舟退了出来,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形。
他找到了在市政府附近摆摊卖糖炒栗子的阿桂婶。
阿桂婶的丈夫,就是当年死于那场洪水的一名管道工。
沈舟将一沓钱塞给老人,只请她帮一个忙——散布一个“青石坪闹鬼”的传闻。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一个诡异的故事就在来往于市政府的市民和工作人员之间流传开来:“听说了吗?市政府地下停车场闹鬼!每到三更半夜,就能听到地下传来‘哗啦啦’的算盘声,阴森森的。有老工人说,那是当年被淹死的冤魂在算账索命呢!”
流言如插上了翅膀,越传越玄。
就在此时,小林记者的报道适时地出现在了本地一家晚报的社会版面上——《市民夜闻地下异响,专家称或为老旧管道水流共振》。
报道写得煞有介事,还附上了一段经过处理的、模糊不清的录音,那“哗啦啦”的声音,听上去果然有几分像算盘拨动的声响。
一时间,市民的恐慌被彻底点燃。
电话打爆了市长热线,网络论坛上要求政府彻查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下,市政府不得不做出反应,下令对地下停车场的“异响源”进行彻底排查。
工程队奉命进场,当他们拆开那堵可疑的新砌隔墙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墙后是一个狭小的密室,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墙上挂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柜。
铁柜被打开,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几十盘早已发霉的旧式录音带。
沈舟通过内部渠道拿到了这些录音带的拷贝。
大部分内容因为受潮已经无法播放,但经过顶尖技术人员的修复,几段关键的对话被清晰地还原了出来。
一个严厉而沙哑的声音响起:“沈长青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让他连人带图纸,一起给这场大雨背锅!三条排水线全部删掉,省下的钱,走‘红算盘’的账。新城区那块地,咱们至少能吃上二十年!”
另一个稍显年轻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问道:“万一……将来有人查起来怎么办?”
那个沙哑的声音冷笑一声,充满了不屑与狠戾:“怕什么?只要这红算盘还在我们手上,谁敢来查?谁敢来动?三更一响,人头落地!”
沈舟戴着耳机,将这段录音反复听了十几遍。
那个沙哑的、充满权势与暴戾的声音,像一把淬毒的锥子,狠狠扎进他的耳膜。
他将这个声音与记忆中所有接触过的人物进行比对,最终,一个名字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赵德昌!
现任的市政协副主席,当年,正是建委的副主任,是周慕白的顶头上司!
真相的最后一块拼图,终于对上了。
沈舟将修复好的录音剪辑成三段最核心的内容,分别刻录在三张光盘里,连同打印出来的文字说明,装进了三个普通的牛皮纸信封。
寄件人地址和姓名,他只写了六个字:青云市普通市民。
收件方,分别是省纪委、全国最知名的调查新闻报社,以及市信访办。
做完这一切,夜已深沉。
沈舟独自一人站在市中心的钟楼广场上,晚风吹起他的衣角。
他抬头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市政府大楼,几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汽车正悄无声息地驶入大门。
一场风暴,已经掀起。
“爸,你们当年画的是城市的图纸,”他对着夜空轻声说道,“今天,我动的是这盘棋的棋局。”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急诊科。
沈舟心中猛地一沉,按下了接听键。
“喂,是沈先生吗?我是人民医院,摆糖炒栗子摊的阿桂婶,她的孙子突发性高烧,引发了急性脑膜炎,情况很危险!我们这里急缺一种特效药,全城都断货了!”
沈舟的脸色瞬间凝固,刚才的从容与冷静荡然无存。
他挂断电话,手指在屏幕上飞速划动,最终停在一个从未拨出过的、只存了一个代号的号码上。
没有丝毫犹豫,他拨了过去。
“我要见萧清影,现在。”他的声音压抑着滔天的怒火,却又异常清晰和冰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一个女人低柔却带着一丝慵懒的嗓音,仿佛穿透了无尽的夜色而来:“青云港,三号码头,午夜。”
风,骤然变大。
高耸的钟楼在清冷的月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那摇晃的黑影,如同一柄即将斩落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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