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头刀 第一百八十九章黄泉路与摆渡人

幽冥殿使者的降临，如同九天雷霆，瞬间碾碎了黑煞荒原所有宗门的小心思。那无可匹敌的威压，那执掌生死轮回的威严，让这些在荒原上称王称霸的修士们，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自身在真正幽冥巨头面前的渺小与卑微。

百宗朝贡，不容拒绝。

白骨宗、阴骨门、百毒教、千鬼窟……所有收到酆都令的宗门，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返回驻地，选拔随行弟子。这既是一次危机，也是一次机遇。若能在那浩瀚的酆都城得到幽冥殿的赏识，哪怕只是一丝，也足以让宗门一飞冲天。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如同投入冥海的石子，悄无声息地湮灭在前往酆都的漫漫长路上。

白骨宗内，气氛凝重而微妙。

宗主白煞真人依旧在闭关的紧要关头，无法主持大局。最终，经过传功长老骨辰与执法长老阴九幽的激烈争执，决定由阴九幽亲自带队，前往酆都城朝贡。一方面是因为阴九幽修为更高，处事更为老辣；另一方面，骨辰也需要留下坐镇宗门，防备阴骨门或其他势力可能趁虚而入。

随行人员除了必须前往的林凡外，还有执法长老一脉的精英弟子幽泉，以及另外两名金丹初期的内门弟子。炼尸一脉的枯骨道人和厉九等人，则被留在了宗门。这个名单，显然经过了阴九幽的精心安排，尽可能多地安插自己的亲信，方便在路上乃至酆都城监控、甚至……处置林凡。

林凡对此不置可否。他回到幽石小院，将那枚冰冷的酆都令拿在手中把玩。令牌不知由何种材质制成，非金非木，触手冰寒，其内蕴含着一丝微弱却极其精纯的幽冥法则之力，如同一个烙印，隐隐指向遥远未知的酆都城。

“酆都……”林凡低声自语。根据他在藏书阁查阅的零星记载，那是幽冥鬼域无可争议的中心，是轮回之地，是幽冥殿所在，汇聚了亿万阴魂与无数强大的鬼修、冥族。那里，强者如云，元婴多如狗，化神亦不罕见。以他如今的实力，放在黑煞荒原堪称顶尖，但到了酕都城，恐怕也只是中上之流。

而且，那幽冥殿使者点名要他随行，绝非仅仅因为他“杀戮过甚”或“身怀异宝”那么简单。对方很可能已经察觉到了断头刀的存在，或者对他阳世生灵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前路，步步杀机。

但他别无选择，也无所畏惧。混沌大道，本就是于绝境中开辟生路。断头刀的凶煞，需要在更激烈的杀戮中磨砺与掌控。酆都城，是他了解这个世界，寻找归途的必经之路。

三日后，阴九幽带着林凡、幽泉等四人，离开了白骨宗，前往与黑煞荒原其他宗门约定的汇合点。

汇合点位于荒原边缘，一处名为“鬼哭峡”的险恶之地。当阴九幽一行人抵达时，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阴骨门的残骨老人带着两名气息阴鸷的弟子，百毒教、千鬼窟也各自派出了金丹后期的长老带队，门下精英数人。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小型宗门和散修联盟的代表，人数不多，但能获得朝贡资格的，至少也是金丹期修为。

各方势力泾渭分明，彼此间眼神警惕，甚至带着隐隐的敌意。黑煞会武的恩怨并未消散，只是暂时被幽冥殿的威压所掩盖。

见到白骨宗众人到来，尤其是看到林凡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复杂难明。敬畏、嫉妒、仇恨、恐惧……不一而足。残骨老人更是冷哼一声，毫不掩饰其杀意，只是碍于阴九幽在场，以及幽冥殿的禁令，不敢发作。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便出发吧。”阴九幽声音沙哑，不愿多言。他取出一艘白骨炼制而成的飞舟，迎风便长，化为十丈大小，众人依次登船。

其他宗门也各自祭出飞行法器，或骨龙，或鬼云，或毒瘴包裹的奇异法宝，组成一支颇为壮观的队伍，朝着幽冥鬼域的深处，那传说中酆都城的方向，破空而去。

飞舟之上，气氛沉闷。幽泉偶尔会与林凡搭话，言语间看似客气，实则旁敲侧击，试图打探林凡的底细。林凡大多闭目养神，不予理会，让幽泉眼中屡屡闪过阴霾。

飞行了约莫半月，周围的景象开始发生剧变。荒原的贫瘠与死寂逐渐被更加浓郁、更加多样化的幽冥景象所取代。天空不再是单一的昏黄，时而呈现出诡异的暗紫或血色，大地上开始出现奔流不息的黑色大河，河中漂浮着无数挣扎哀嚎的虚影；有时会遇到巨大的、由无数骷髅堆积而成的山脉，山脉中传出令人心神不宁的魔音；甚至有一次，远远看到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森林，林中树木扭曲，如同张牙舞爪的鬼怪，散发着吞噬一切生灵的恐怖气息。

“那是‘噬魂鬼林’，据说连元婴修士陷入其中，都难以脱身。”阴九幽难得地开口，语气凝重地提醒众人，“我们只是沿着边缘绕行，切勿靠近。”

越是深入幽冥，天地间的法则压制似乎也越强，灵气（或者说阴气、死气）愈发精纯狂暴，但也更加难以吸收炼化。除了林凡凭借混沌元力可以勉强转化外，其他人都需要时刻运转功法抵抗那种侵蚀，法力消耗颇大。

这一日，前方出现了一条无法绕行的巨大河流。河水浑浊不堪，呈现暗黄色，水面平静无波，却散发着一种令人灵魂悸动的气息。河面极其宽阔，一眼望不到对岸，神识探入河中，也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吞噬。

河岸边，立着一块巨大的残破石碑，上面以古老的幽冥文字刻着两个大字——黄泉！

“黄泉路，忘川河……终于到了这里。”阴九幽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忌惮，“所有人都小心，收敛气息，切勿惊扰了河中的存在。”

黄泉路，并非一条实实在在的路，而是指渡过这忘川河的过程。此河神秘莫测，鹅毛不浮，飞鸟难渡，唯有特定的“摆渡人”，才能引渡亡灵（或生灵）过河。

众人收起飞行法器，降落在浑浊的河岸边。阴九幽上前几步，取出一枚上品阴灵石，恭敬地投入河中。

阴灵石沉入河水，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等待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死寂的河面深处，忽然亮起两点幽幽的绿光。紧接着，一艘破旧不堪，仿佛随时会散架的黑色木舟，无声无息地从迷雾中驶来。木舟之上，站着一名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身影，看不清面容，手中持着一根长长的竹篙。

正是黄泉摆渡人。

那摆渡人身上没有任何能量波动，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与整个忘川河融为一体的诡异感觉。

木舟靠岸，摆渡人微微抬头，斗笠下似乎有两道冰冷的目光扫过岸上众人。

“上船。”一个干涩、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声音响起，仿佛来自九幽深处。

阴九幽不敢怠慢，连忙带着林凡等人，以及其他宗门的修士，依次登上那艘看似狭小，内部空间却颇为奇特的黑色木舟。足足二三十人登上，木舟依旧稳稳当当，仿佛没有重量。

待所有人都上船后，摆渡人竹篙轻轻一点岸边，木舟调转方向，向着茫茫无际的忘川河对岸驶去。

木舟行驶在浑浊的黄泉水上，异常平稳，连一丝晃动都没有。周围是浓得化不开的迷雾，只能看到船头前方数丈的水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悲伤、绝望、令人昏昏欲睡的气息。一些修为稍弱的金丹初期修士，眼神已经开始变得迷离，仿佛要沉沦在这无尽的死寂之中。

林凡盘膝坐在船尾，混沌元婴微微旋转，抵御着那股侵蚀心神的诡异力量。他能感觉到，这忘川河水中，蕴含着极其复杂而庞大的灵魂能量与轮回法则的碎片。识海中的断头刀，对这河水似乎也颇为忌惮，凶煞之气收敛了许多。

突然，木舟猛地一震，仿佛撞到了什么东西。

摆渡人竹篙一顿，停了下来。

只见前方的迷雾中，缓缓浮现出无数苍白、扭曲的手臂，密密麻麻，从浑浊的河水中伸出，抓向木舟！同时，一阵阵凄厉、怨毒的哭泣声、诅咒声从水下传来，直刺灵魂！

“是沉沦在忘川中的冤魂厉鬼！它们想拉人下水，作为替身！”千鬼窟的那位骷髅长老声音带着一丝惊惶。

那些鬼手抓住船帮，疯狂地拉扯，木舟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冰冷的怨气如同潮水般涌上甲板，几名金丹初期修士惨叫一声，抱头倒地，七窍中开始渗出黑血，他们的神魂正在被怨气侵蚀！

阴九幽、残骨老人等元婴长老脸色一变，纷纷出手，尸煞之气、鬼火、毒雾轰向那些鬼手，却收效甚微。那些鬼手仿佛无形无质，法术穿过，只是让它们暂时消散，很快又从水中凝聚出来，而且越来越多！

摆渡人依旧静静地站在船头，对于身后的混乱无动于衷，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就在这时，林凡睁开了眼睛。他感受到识海中的断头刀，对那些充满怨毒的灵魂气息，重新燃起了渴望。这些沉沦的冤魂，对于断头刀而言，似乎是另一种形式的“养料”。

他站起身，走到船边。看着那些疯狂舞动的苍白鬼手，以及水下无数双充满怨恨的眼睛，他缓缓抬起了右手。

没有璀璨的光芒，没有浩大的声势。只是一股纯粹到极致，凌驾于怨毒与死亡之上的凶煞之气，如同无形的波纹，以他为中心，向着船周的河水扩散开来。

那股凶煞之气掠过，那些疯狂舞动的鬼手如同被烈焰灼烧，发出滋滋的声响，瞬间化作青烟消散！水下的哭泣与诅咒声，也变成了惊恐的尖啸！

断头刀的煞气，对于这些低阶的冤魂厉鬼，有着先天性的绝对压制！仿佛遇到了它们的天敌！

眨眼之间，木舟周围为之一清，再也看不到一只鬼手。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林凡，包括阴九幽和残骨老人。他们没想到，连元婴修士都感到棘手的忘川冤魂，竟然被林凡如此轻易地驱散。

那一直如同雕塑般的摆渡人，也微微侧过头，斗笠下的目光似乎再次落在了林凡身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转回去。

木舟继续前行，再无波折。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的迷雾渐渐稀薄，对岸的轮廓隐约可见。那是一片更加深沉、更加压抑的黑暗大陆，仿佛一只匍匐在幽冥深处的巨兽。

然而，就在木舟即将靠岸的刹那，异变再生！

原本平静的忘川河底，突然传来一声低沉而古老的咆哮！整个河面剧烈翻腾起来，一个巨大无比的阴影，从河底深处缓缓升起，挡住了木舟的去路！

那阴影散发出的气息，让在场所有的元婴修士，包括阴九幽在内，都感到头皮发麻，灵魂战栗！

摆渡人第一次停下了撑篙的动作，抬起头，望向那巨大的阴影，干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河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