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第三日,残阳如血,将雪后的群山染上一层不祥的暗金。暮色四合,寒风凛冽。
“哐哐哐——哐哐哐——!”
急促得近乎撕裂的铜锣声骤然炸响,彻底撕碎了山寨短暂的宁静!这并非警备的暮三声,而是从未有过的急报!
哨塔上的汉子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连滚带爬冲进议事窑:“火主!山…山下来人了!就一个!骑着马,穿青衣,戴小帽,像是…像是读书人打扮!他说…他说…”
“说什么?”林野霍然起身,目光如电。
“他说…他是‘舟山鲁王殿下帐前参军’,姓赵名瑾,有要事求见火主!”
窑内瞬间死寂。油灯的火苗猛地一跳。阿苦的手按上了刀柄,老祁瞪大了眼,吴婶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鲁王?那个在浙东海上,被一群遗臣拥立监国的明朝宗室?他的使者,怎么会找到这藏在太湖西岸群山褶皱里的火寨?
林野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锐芒,旋即恢复沉静。“请他进来。阿苦、老祁留下,其他人退下。吴婶,备茶。”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
不多时,一名青年在哨兵引领下步入窑洞。他一身半旧的青色直裰,头戴六合一统帽(明遗民常见装束),风尘仆仆,面容清癯,约莫二十出头,眉宇间带着读书人的文秀,但眼神锐利,步履沉稳,腰间一柄鲨鱼皮鞘的短剑透着干练。他身后背着一个防水的油布长筒。
“在下赵瑾,奉舟山监国鲁王殿下钧旨,冒昧拜谒林寨主。”赵瑾拱手行礼,不卑不亢,目光迅速扫过窑内简陋却透着肃杀之气的陈设,在林野、阿苦、老祁脸上略作停留。
“赵参军远来辛苦。请坐。”林野示意,目光落在他背后的长筒上。
赵瑾解下竹筒,小心旋开密封的蜡封,取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帛——正是监国鲁王的密诏。他双手奉上。
林野展开绢帛,凑近油灯。昏黄的光线下,绢帛上的字迹清晰有力,盖着“监国鲁王之宝”朱红大印。诏书大意:鲁王朱以海感念天下忠义,正联络四方豪杰,共襄抗清复明大业。闻太湖西山有“火寨”义旅,忠勇可嘉,特颁此诏,许火寨“大明太湖忠义营”旗号,归于鲁王麾下。并允诺拨赠鸟铳二十杆、铅丸百斤以助军威。然,舟山孤悬海外,粮秣奇缺,望火寨念及同袍之谊,速筹糙米五百石,由赵参军押解回岛,以解燃眉之急。
诏书读完,窑内一片沉寂。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响。
阿苦上前一步,几乎贴着林野的后背,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冰冷的警惕:“旗子,名号,可以接。有了这旗号,咱们在这太湖地界行事,多少算有个‘王师’的名分,招揽流民、互通消息或许便宜些。但粮…一粒也不能给!五百石?这是要抽干咱们的骨髓!寨子里老小喝西北风去?”她的话像淬了冰的刀片。
林野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他并未回头,目光依旧落在诏书上,仿佛在欣赏那华丽的辞藻和朱红的印玺。他用同样低微、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声音回应阿苦,也像是对自己说:
“饵,香得很。先吃了它。”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一丝冷峭的玩味,“至于鱼…钓不钓得上,怎么钓,还得看咱们的竿子硬不硬。”
赵瑾何等机敏,虽未听清二人低语,但见林野神色平静,阿苦眼神冰冷,老祁眉头紧锁,便知此事不易。他起身,状似随意地走到窑口,目光投向寨中景象。
这一看,他心中却是暗暗一惊!只见依山开凿的梯田层层叠叠,虽覆薄雪,但沟垄井然,绝非寻常山匪能经营;远处工棚炉火熊熊,风箱呼哧作响,铁水火星时有喷溅,显然在打造兵器;更有一侧新搭的棚下,堆积着大量雪白的盐包和腌鱼的大缸!此寨竟能自垦、自炼、自储盐粮!这哪是什么寻常啸聚山林的“山寇”?俨然是一处经营有方、根基渐固的抗清据点!
赵瑾强压下心中震动,转身对林野诚恳道:“林寨主,实不相瞒。殿下雄踞舟山,联络闽浙,志在恢复。然,所缺者,正是如贵寨这般能自给根基、练兵造械的坚实臂助!若贵寨愿举‘太湖忠义营’之旗,与殿下互为犄角,他日王师北指,光复江南,林寨主便是中兴功臣,青史留名!”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诱之以名位。但林野心如明镜。
他走回案前,提起一支秃笔,蘸了浓墨,在那华丽的明黄绢帛背面,力透纸背地写下八个铁画银钩、毫无转圜余地的大字:
粮不外借,旗可同举!
写完,他将绢帛卷起,递还给赵瑾,语气平静无波:“赵参军辛苦。此八字,便是我火寨回复殿下。鸟铳铅丸,林某代太湖忠义营将士,谢殿下厚赐。至于粮秣,”他目光直视赵瑾,“火寨亦是新立,嗷嗷待哺,实无力外借。还望参军如实禀告殿下。”
赵瑾接过绢帛,入手沉重。他看着那八个斩钉截铁的字,又看看眼前这位气度沉凝、眼神深不见底的寨主,心知此事已无可挽回。他苦笑一声,带着几分无奈,也带着几分对这位“山大王”的重新审视,拱手道:“林寨主快人快语,赵某佩服。定当如实回禀殿下。告辞!”
马蹄声在渐浓的夜色中远去,很快被呼啸的山风吞没。
夜半,万籁俱寂。议事窑内只剩林野与阿苦。油灯将两人的身影长长地投在粗糙的窑壁上,摇曳不定。
林野拨了拨灯芯,火光跳动,映着他深邃的眼眸。
“鲁王…朱以海。”他缓缓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困守海岛,兵微将寡,四面皆敌。他缺粮,更缺能替他挡在前头、消耗清军的人马。他看中火寨,不是看中你我,是看中这山头能替他顶住太湖西岸清军的刀锋,替他争取时间,吸引火力。”
阿苦抱着双臂,冷哼一声:“用几杆鸟铳、一个虚名,就想换我们几百口人去填鞑子的炮口?好算计!”
“不错。”林野的目光投向窑外无边的黑暗,仿佛穿透群山,看到了波涛汹涌的海岛,“他想要的是炮灰。能多拖住清军一日,他在舟山就多一分喘息之机,多一分联络郑家或别处的希望。”
他收回目光,看向阿苦,眼神锐利如刀锋:
“而我们…要的也是时间!”
“扩众,需要时间消化,甄别忠奸;”
“筑垒,需要时间夯土垒石,深沟高垒;”
“备炮…”他顿了顿,声音带着钢铁般的决心,“更需要时间!老祁那边,一刻都不能停!鲁王送来的鸟铳铅丸,正好解燃眉之急!这饵,我们吃下了。至于当不当他的炮灰…这钓鱼的竿子,得牢牢攥在咱们自己手里!”
阿苦眼中寒光一闪,缓缓点头。油灯的火苗,在两人坚毅的瞳孔中,倔强地燃烧着。时间,成了这盘生死棋局中最珍贵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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