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帐篷内的空气,因闯入者的鲜血而变得滚烫、黏稠。火光在冰冷的铁甲上跳跃,将一张张因嗜血而扭曲的脸庞切割成明暗不清的碎片。王景崇站在阴影与火光的交界处,如同一尊沉默的铁神,他的目光越过亲卫的肩膀,死死锁定在那个被他视作毕生心血的沙盘模型上。
“抓住他们,”他的声音里没有怒吼,只有一种冰冷的、几乎不带任何感情的指令,“留活口。”
话音未落,最前排的亲卫已如饿狼般扑上。刀锋破开空气,发出尖利的呼啸。
墨鸢的左臂传来一阵阵被烧红的铁钎搅动的剧痛,每一次心跳,都将这股痛楚放大,泵向四肢百骸。然而,这剧痛却也像一根冰锥,刺穿了她因失血而滋生的些许恍惚,让她前所未有地清醒。她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半步,身体压低,如同一只准备在雪地里捕食的雌豹。臂弩的机括在手腕翻转间发出细微而致命的“咔”声,短刃弹出,刃锋上流转着一丝比火光更冷酷的光。
第一个亲卫的刀势刚猛,直劈而下。墨鸢没有格挡,她的身体以一种违背常人直觉的角度向侧方滑开,那姿态,不像是在闪避,更像水银主动流入缝隙。刀锋带着风声从她耳边毫厘之差划过,削断了几缕被汗水浸湿的发丝。也就在这一瞬,她手中的短刃自下而上,如毒蛇的獠牙,精准地划过对方持刀手臂的内侧。
没有惨叫,只有一声压抑的闷哼。那名亲卫的手臂软软垂下,长刀“当啷”一声坠地。鲜血不是喷涌,而是如溪流般无声地淌下,迅速染红了他的半边身体。
一击得手,墨鸢却感到左肩的伤口猛地一抽,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血肉中爆开。她的动作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
高手过招,胜负只在呼吸之间。
第二名亲卫的矛尖,正是抓住了这丝凝滞,毒蛇般刺向她的肋下。
“小心!”
陈默的吼声和他投掷出的东西同时抵达。那是一只沉重的铜制烛台,在他的工程学知识计算下,旋转着砸向长矛最脆弱的杆身中段。“啪”的一声脆响,矛杆应声而断,但巨大的冲力依然将墨鸢撞得一个趔趄,后背重重磕在中央的桌案上,桌上的羊皮图纸哗啦啦地散落一地。
剧痛让墨鸢眼前发黑,她咬破了嘴唇,用满口的血腥味强迫自己没有倒下。
陈默的心脏狂跳,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攫住了他的内脏。他不是战士,每一次兵器碰撞声都像在敲击他脆弱的神经。他的目光在帐篷内疯狂扫视,不是在寻找武器,而是在寻找一个可以利用的“系统漏洞”。他的大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进行着建模与推演——帐篷的承重结构、风向、火光的位置、敌人的站位分布……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角落里那个巨大的沙盘模型上。
那不是简单的模型。青铜铸就的管道,以一种奇异的暗色金属连接,木质的基座上,纹理的走向完全是为了抵消内部应力而设计。地火之井的复杂结构,被以一种近乎虔诚的精细度完美复现。而最让陈默感到灵魂发冷的是,他在其中几个关键的齿轮组和杠杆结构上,看到了自己曾经教给墨家弟子的、超越这个时代的现代工程学原理的影子。
它是一个融合了古代智慧与未来知识的……怪物。
“是谁……”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是谁做的?”
王景崇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混杂着骄傲与痛苦的复杂表情。“你觉得呢?”他像是在炫耀一件稀世珍宝,“这是艺术!是你们墨家自己抛弃的艺术!我把它找回来了!我让它……更完美了!”
墨鸢在两名亲卫的夹击中勉力支撑,当她听到这句话,瞥见那个模型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个独特的榫卯结构,那种对材料近乎偏执的处理方式……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她绝不愿相信的名字。
“你杀了他?”墨鸢的声音嘶哑,像被砂纸打磨过。
“杀?”王景崇笑了,那笑声充满了悲凉,“我给了他一切!金钱,地位,最好的材料!我让他可以心无旁骛地追求他心中的‘道’!而你,你们这些守旧的蠢货,给了他什么?规矩?束缚?”
陈默没有再听下去。他知道,言语已经失去了意义。他猛地扑向那个沙盘,不是为了攻击,而是像一个绝望的工程师,要去拆解一个错误的、会引发灾难的设计。
“不——!”王景崇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然而,陈默的动作更快。他的手指没有去触碰那些精密的管道或齿轮,而是直接插进了模型基座的一处连接点,那里,正是整个复杂应力结构的平衡核心。他不懂墨家的内力,但他懂物理!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拧!
“咔嚓——!”
那声音,不像是木头断裂,更像是某种生物的脊椎被硬生生折断。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沙盘模型没有轰然倒塌。它从内部开始,发出一连串细密的、如同骨骼碎裂的声响。一个齿轮脱落,引发了连锁反应,精密的榫卯结构一个接一个地崩开,青铜管道扭曲变形,整个模型如同一座被抽去灵魂的城市,在一种诡异的寂静中,缓缓地、优雅地……自我解体。
它最终化为一堆冰冷的、失去生命的零件。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啊——!!!”
王景崇的嘶吼不再是咆哮,而是一种灵魂被撕裂的哀鸣。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里面不再有骄傲或欣赏,只剩下纯粹的、要将整个世界一同拖入地狱的疯狂。他没有去看陈默,而是死死地盯着墨鸢。
“叛徒……你们都是叛徒!!”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刀身上复杂的锻造纹路在火光下如同活物般游走,“既然我得不到,那就一起毁掉!!”
他没有冲向陈-默,反而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人刀合一,直扑向因分神而露出破绽的墨鸢!
这一刀,快如闪电,狠如恶鬼。
墨鸢的瞳孔中,映出了那不断放大的、闪着寒光的刀尖。她想躲,但左臂的伤势和刚才的撞击让她身体的反应慢了半拍。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刀,刺向自己的心脏。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以更快的速度撞在了她的身上。
是陈默。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用自己的后背,迎向了那致命的一刀。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又清晰。
墨鸢被他撞倒在地,后脑磕在冰冷的地面上,一阵晕眩。但她顾不上这些,她只看到,陈默趴在她的身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一截染血的刀尖,从他的左肩胛骨下方,透了出来。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的脸颊上。
“陈默……”她发出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陌生,那是一种揉碎了的、带着颤栗的呜咽。
王景崇似乎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愣了一下,随即被一种更狂暴的怒火所吞噬,他要拔出刀,再补上一击。
“快走!”陈默用尽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同时,他将一直攥在手心里的一个东西,塞进了墨鸢的手中。
那是一个小小的、已经沾满他鲜血的青铜齿轮。
墨鸢的脑子一片空白。她看着陈默惨白的脸,看着他因为剧痛而扭曲的五官,看着他眼中那催促她离开的决绝眼神。某种东西,在她心中轰然倒塌,又在废墟之上,疯狂地滋长。
她没有哭。
她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陈默,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自己的骨头里。然后,她猛地翻身,捡起地上的断矛,看也不看追来的亲卫,用尽全身力气,将断矛狠狠地投向帐篷顶端悬挂着的那盏巨大的牛油灯!
“轰!”
油灯爆裂,滚烫的灯油和火焰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帐篷的顶部是用防水的毛毡制成,瞬间被点燃。
火势,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态,疯狂蔓延。
浓烟和烈火,瞬间吞噬了整个空间。混乱的呼喊声、呛人的浓烟、皮肤被灼烧的“滋滋”声,交织成一曲人间炼狱的交响。
墨鸢拉起还在发愣的陈默,冲向火焰尚未蔓延的帐篷一角。她手中的短刃疯狂挥舞,割开厚重的兽皮,硬生生开辟出一条生路。
当他们连滚带爬地冲出火海时,身后,是冲天的火光和王景崇那不似人声的、夹杂着痛苦与狂怒的诅咒。
他们没有停歇,甚至不敢回头。墨鸢搀扶着几乎失去意识的陈默,一头扎进了那条她曾在模型上瞥见的、通往地底的秘密通道。
黑暗,瞬间吞噬了他们。通道里,只有他们粗重的喘息,和陈默伤口处鲜血滴落在地的、节拍器般规律的“滴答”声。
在这与世隔绝的黑暗里,在这条不知通往何方的古老通道中,生与死的界限,从未如此模糊。而那个小小的、尚有余温的青-铜齿轮,被墨鸢死死地攥在掌心,硌得她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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