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三!四!五!六!七!停!”
广播体操的电子口令带着劣质喇叭的破锣尾声,在废墟上空倔强地回荡了几圈,终于被湿冷的晨风吞没。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边翻起鱼肚白,混着粉笔灰的泥浆地里,几滩积水映着惨淡的晨光。
金毛书包软塌塌地泡在一滩泥水里,绒毛上结着灰白的粉笔霜。右侧那只立着的狗耳朵尖上,那撮黄毛蔫蔫地耷拉着,耳朵根还沾着几点幽蓝的数据流残渣和半截烧焦的扇骨。它似乎用耳朵尖卷着那截扇骨,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书包中央的暗红钩印上…剔着?
动作懒散,像饭后拿牙签剔牙的街溜子。每剔一下,钩印就微弱地闪一下红光,发出“滋啦”的、如同短路般的轻响。
“滋啦…(饱了…)”
“滋啦…(撑…)”
“……”
废墟工地陷入一种荒诞的寂静。广播体操的余威像无形的教鞭悬在头顶,抽散了剑拔弩张,只剩下满地狼藉和一帮懵逼的“优等生”。
“都聋了?!”
老黄头破锣嗓子炸开寂静,他不知何时下了三轮,油腻的扳手“哐”一声砸在贾宝玉那辆哑光黑磁悬浮轿跑锃亮的引擎盖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带着油泥的凹痕!
“周哥刚放的广播没听见?!”扳手指着废墟深处还在冒烟的破喇叭,唾沫星子喷在轿跑昂贵的哑光漆面上,“教导处!罚站!现在!立刻!马上!”他枯手一划拉,把天启众人全圈进去,“你!你!还有你们这帮金簪子丫头!一个别想跑!”
“罚站?!”王熙凤终于把脸上最后一点拖鞋印泥抠下来,亮片裙早成了破布条,丹凤眼里的怒火被荒诞感冲淡,只剩下抓狂,“老娘刚做的光子嫩肤!你让老娘去粉笔灰里罚站?!周振华!你…”
“你什么你?!”余墨砚佝偻的身影从半塌的钢筋上跳下来,趿拉着仅剩的那只破拖鞋,秃毛扫帚柄“笃笃”地敲着泥地,“校规第一百零八条!顶撞师长!罚抄两百遍!再加站!”他浑浊的独眼扫过贾政那双沾着粉笔灰的铂金鞋钉,“家长带头顶撞?罪加三等!教导处小黑屋面壁思过一小时起步!”
贾政缓缓抬起脚。铂金鞋钉上,灰白的粉笔灰簌簌落下,露出底下冰冷的光泽。他清癯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深潭般的眼底,那被广播体操强行按下去的岩浆暗红,此刻沉淀成一种更冰冷的、更危险的墨色。
“教导处?”贾政的声音平稳,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可以。”
他纯黑的牛津鞋踩过泥浆,走向那辆被砸了个坑的磁悬浮轿跑,拉开车门。
“但坐天启董事局主席的专车去罚站?”他坐进驾驶座,目光透过前挡风玻璃,落在老黄头那辆冒着黑烟、车斗堆满废铜烂铁的破三轮上,嘴角牵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周振华,天启的市值…”
引擎无声启动,幽蓝离子流在车底盘下汇聚。
“…不是你的班费。”
剪刀门缓缓降下,将那张冰封的脸隔绝在昂贵的单向玻璃后面。
“坐车?!”老黄头黑牙一呲,油泥扳手“哐当”一声横在轿跑前轮前!“周哥让你们走着去!是体罚!懂不懂?!还坐车?想屁吃!”他枯手指了指自己的破三轮,“老子这‘知识专列’!环保!低碳!还能帮你们回忆回忆艰苦朴素的校风!都给我…”
他话没说完!
“哐当!哐当!哐当!”
破三轮那锈迹斑斑、布满凹痕的铁皮车斗,猛地从内部传来几声狂暴的踹击!整个车斗剧烈摇晃,车斗挡板上一块本就摇摇欲坠的铁皮“哗啦”一声被踹飞出去,砸在泥浆里!
“老棺材瓤子!”贾宝玉俊脸铁青地踹开车斗挡板残留的豁口,微分碎盖凌乱,昂贵的雾霾蓝西装沾满油污和锈渣,指着狭小、堆满废铁的车斗空间咆哮,“你他妈管这叫‘专列’?!这破车斗塞头猪都费劲!装得下天启董事会?!”
他身后,王熙凤捂着被废铁硌疼的腰,亮片裙勾在一截三角板上;贾代儒的金丝眼镜彻底报废,只剩个空镜框歪在鼻梁上;十二金钗冷艳的脸庞憋屈地挤在一起,高盘的发髻蹭满了黑亮的机油。车斗里那半块压扁的驴肉火烧,此刻正黏在王熙凤的恨天高底上。
“装不下?”老黄头浑浊的老眼扫过满满当当的车斗,黑牙一咧,枯手快如闪电地抓起车斗边缘那半块锈蚀的三角板,对着里面又塞了塞,“挤挤!挤挤就有了!当年老子给凌霄宝殿运琉璃瓦,那驴车比这还挤!不照样…”他猛地一拍旁边看傻了的茗烟,“愣着干啥?!直播小子!你!去车头!跟老子挤驾驶座!给他们仨(指贾政、贾宝玉、王熙凤)腾个VIP脚坑!”
“我?!”茗烟抱着手机,看着驾驶座上那层厚厚的油泥和可疑的黄色污渍(疑似狗尿),脸都绿了。
“少废话!”余墨砚的秃毛扫帚柄“啪”地抽在茗烟屁股上,“你算从犯!直播煽动校园暴力!罚站加一等!上去!”
茗烟哭丧着脸,在扫帚柄的威逼下,捏着鼻子,以一种奔赴刑场的姿态,艰难地把自己塞进了驾驶座那点可怜的缝隙里,半个屁股悬空,脸贴着糊满泥浆和狗毛的车窗。
“出发!”老黄头油门一拧到底!
“突突突突——!!!”
破三轮爆发出垂死的咆哮,滚滚黑烟瞬间吞没了后方磁悬浮轿跑幽蓝的离子流光!车身剧烈颤抖着,拖着一车斗骂骂咧咧的天启高层和十二个憋屈的金钗,如同醉汉般,一头扎进晨曦微露的、车流渐起的城市早高峰!
青藤中学旧址附近,狭窄的“状元巷”早市正迎来一天中最喧嚣的时刻。
炸油条的滋啦声,豆浆桶的摇晃声,讨价还价的吆喝声,电动车喇叭的尖叫,混杂着食物蒸腾的热气和隔夜垃圾的酸馊味,在狭窄的巷道里汹涌澎湃。
“突突突!哐当!哐当!”
老黄头的破三轮像一头闯入瓷器店的钢铁疯牛,喷着能把油条熏黑尾气的黑烟,在拥挤的人流车缝里艰难蠕动。车斗里,天启董事会成员们如同被塞进沙丁鱼罐头的龙虾,在废铜烂铁的撞击和黑烟的熏陶中,脸色比隔夜的馊豆浆还难看。
“操!会不会开车?!”一个骑着满载活鱼三轮车的大爷险险避开,鱼腥水溅了磁悬浮轿跑(被迫跟在后面吃灰)的前挡风玻璃一脸。
“哎哟!我的鸡蛋!”挎着菜篮的大妈被车斗晃出的半截锈钢筋刮到,碎了一地金黄。
“家人们!地狱早高峰!”茗烟把镜头伸出驾驶座,怼着车斗里贾政冰封的侧脸和贾宝玉西装上的油污,“天启董事会集体体验城中村物流!直播间标题:#价值万亿的董事局挤在收破烂三轮里#!火箭众筹晕车药!”
贾政的纯黑牛津鞋,死死踩在车斗底一块凸起的齿轮上,鞋尖的铂金防滑钉深深陷入铁锈。他闭着眼,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仿佛在隔绝这荒诞的一切。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泄露着一丝濒临爆发的火山般的怒意。
“死老头!你他妈绕路!”贾宝玉俊脸扭曲,昂贵的西装被一根翘起的自行车辐条勾破了袖口,“教导处在西边!你往菜市场钻个屁!”
“绕路?”老黄头单手把着方向盘(实则是根焊死的铁棍),另一只手从窗外伸进来,油腻的扳手“铛”地敲在贾宝玉头顶的三角板上,“这叫忆苦思甜!让你们这帮坐惯磁悬浮的少爷小姐,体验体验劳动人民的交通!顺便…”他黑牙一呲,“…收点‘道路磨损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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