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 第二百七十一章

欧阳谦的身体状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他是全凭着一股气撑着，可也偶尔会觉得，自己或许是捱到时候了。

他能活动的时候，给柒休觐写了书信安她的心，这种时候，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收到信封。龙庭见他记挂柒休觐，便接了过来：“这封信，我派人送去吧。”

欧阳谦将信封交给了他：“那麻烦你了。”

“应该的。”

欧阳谦昏睡了几日才养起了点精神，自从那次重伤后，他身体情况一直都不好，一天里大半时间都睡着，也不怎么吃东西。

龙庭和太医一起给他治伤的时候，欧阳谦又醒了过来。

“龙庭……”欧阳谦的声音发颤，“我冷……”

“冷？”龙庭向宫女说道，“拿被子来，快！”宫女慌慌张张把被子拿来，龙庭把被子都给他盖上，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这样呢？还冷吗？”

“冷……好像到了冰窖里一样……”欧阳谦浑身轻微的抽搐着，虚弱的眨着眼睛看着他，本能的问出最关心的问题，“隐修快回来了吗？”

“快了，我知道你想他了，已经让景鸿去叫他了。”

“我想见隐修……”欧阳谦的眼睛很干涩，没有眼泪，却像是一团火，灼热的温度烧伤着周围所有的事物。

“隐修就快回来了，等你好了，我跟你一起去找爹娘。”

“我怕是活不到见他们了……”欧阳谦的眼睛望着墙壁，似乎能望眼欲穿，又全身缩了缩，似乎盖得这两层被子一点作用都没有，“我太乐观了，以为自己能挺过来……可是，我真的不甘心……”

“老谦，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不会有事的。”龙庭握着他的手，触感冰凉，“皇宫里有最好的太医，你会没事的！”

欧阳谦露出一点笑意，过了半晌，眼睛紧紧的闭着，已经开始说胡话了：“死了之后能见到爹娘么……他们会不会问我为什么这么年轻就死了……隐修，你回来吧……我想你……再让我见一面吧……再抱抱我吧……”

龙庭晃了晃他，想让他清醒一点，可欧阳谦还是仿佛睡着了一样，太医见他担心，便说道：“微臣刚刚给他用了麻沸散，他有些嗜睡是正常的。”

龙庭点了点头，看到平日里最好的兄弟现在浑身是血，了无生息的躺在在这儿，看到他嘴上还没消肿的针孔，他感觉自己快疯了。

欧阳谦醒来看到隐修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眼泪汪汪的蠕动肿胀的嘴唇叫道：“隐修……你回来了……”

隐修将他的头发掖到耳后：“小阳蛋，是我，我回来了，你什么都别怕，啊？”隐修小心的搂抱住他的上半身，如同哄幼时的孩子。欧阳谦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不顾嘴边还没有消肿，眼泪成串的流下来，重复的叫着，“隐修……你回来了……我叫你……你都不过来……”

隐修心疼到极处了，缓缓摩擦着他的头发：“过来了，这不是过来了，小阳蛋，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想不用怕，好好养身体，知道吗？”

“我想我爹娘……”欧阳谦委屈至极，哭的声音都变了腔调，鼻子里发出疼痛混合着委屈的呻吟。

是啊，他所承受的，一切都源自于没有爹娘，没有家。才会被皇上当做奴隶一般的呼来喝去，严刑上身。可是被收养，也不是他选择的。如果可以重来，他倒希望自己可以死在那个襁褓中，未来也不会受这么多年平白无故的凌迟。

“小阳蛋，爱你的人，无论在哪个时空都会爱你。你的爹娘如果还在世，他们一定也没有忘记你。只是当初乱世纷争，他们应该是被战事所累，所以没办法带你一起离开。如果他们不幸离开人世，他们也会在天上看着你。”低头看着他依旧失魂落魄的样子，叹息一口气，“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你都听不下去，那你就好好养伤，养好了，以后就跟着我这个老头子。我会一直管你，直到我死。”

欧阳谦嘴上消肿之后，隐修试着喂他喝水，吃米汤，欧阳谦虽然很难受，还是尽力吞咽下去，免得隐修担心。

“龙庭，你去告诉简誉，我在外面有处宅子，我先把他安顿好了。边关现在不能没有人，等打完了这一场，我就再也不管国事纷争了，年纪也到了。简誉一次一次这样做，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还是个年轻人，我很担心，他这些年所遭受的一切，还能不能让他活到我这个年纪。等这次的事了了，我与他今生的师徒缘分也尽了。”

龙庭知道元臻的所作所为会寒了别人的心，孤时一家也是冷了心走的，这么些年都没再见过了……

龙庭叹息一声，问道：“您去看过隐渊长老吗？当时皇上要找您的下落，四处没找到，您都没赶上隐渊长老的葬礼。”

隐修笑了笑：“我来的时候去拜祭了隐渊，一辈子兄弟，就这么阴阳相隔了……我也到了年纪，我有预感，我也快要去找他了。”说罢叹了口气，“他一辈子要强，言辞锋利也好，不近人情也罢，都是为了元国，他比我有政治谋略，比我身上的负担重，多得是人怪他，埋怨他，可是我懂他。生死之事，皆是命数。”

“您相信老谦没害长老吗？”

“当然，他怎么会害一心为国家的人，怎么会害我和简誉的至亲之人，不过是陷阱阴谋罢了。”

龙庭神色晦暗，为何大家都能看得明白的事，皇上却是糊涂至此？

隐修将欧阳谦带出了宫，等到太医说他的身体好些了，只要好好调养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隐修请了个人照看他的饮食起居，就赶去前线指挥作战了。

一个人影走到了大门前，欧阳谦在院中正在做康复锻炼，定睛一看，不正是那个三番两次救过自己的前辈吗？

“前辈？”欧阳谦急切的想站起身，卫恭走上前去阻止了他，他抓着卫恭的袖子问道，“您三番两次出手救我，是我亲生父母让您保护我的吗？他们还活着吗？”

卫恭知道，这个问题，他迟早有一天会问出来的。

“前辈？是不是我爹娘让您来的？他们还活着对不对？他们托您照看我对不对？他们在哪？”欧阳谦一脸期待的瞅着他的表情，生怕漏了一个讯息，卫恭揉了揉他的头发问道，“谦儿想爹娘了啊？”

欧阳谦拼命的点头：“前辈知道我爹娘是谁吗？我想见他们……”

“谦儿，如果你爹跟你想象的不一样呢？他不是一个普通人，没有很慈祥的面庞，没有很温和的表情，给不了你那么多温暖和关爱……”

欧阳谦很兴奋，原来他真的认识自己亲生父母，欧阳谦迫不及待的拽着他的袖子急切道：“没关系，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不管他是什么性格，不管他慈祥也好，严厉也罢，我都想有爹娘……”

卫恭心酸的拍着他的背，低声说道：“谦儿当然有爹娘了，我先去找你爹，然后安排你们见面，好吗？”

欧阳谦仰脸感激的看着卫恭，动容道：“谢谢前辈，我总感觉您特别亲切，就好像我的长辈一样……”

傻谦儿，我是你舅舅啊，你当然觉得我亲了。就让我去找简誉谈谈吧，希望我做的是对的……

一支飞箭‘嗖’的一声射在元臻身旁的柱子上，元臻出去却看不到人，转身回去拿了纸条看，上面赫然写着：今晚戌时曲丹林见。

知道自己在曲丹林练功的人并不多，他会是谁？

元臻应约前去，当晚月亮又大又圆，光芒四射，微风习习，树枝‘哗哗’的摇晃着，元臻总觉得这周围有着强大的气流。

一个黑影负手而立，就在自己平时练功的地方。

“什么人？”元臻出声问道。

卫恭转过身去，元臻震惊的几步到他跟前，惊讶的问道：“大哥？你还活着？”

他不是早在三十年前就死了吗？当时自己跟阿循一起逃离出南穆，后来听说大哥被卫年害死，连丧礼都发了，阿循还伤心了很久。此时他安然无恙站在自己身前，元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